冷心灬Infinity

本文改编自海宴《琅琊榜》，不涉及任何商业利益，纯属个人娱乐行为

【人物介绍】姜灿荣

原型：SSG.Ambition

绝世高手，行踪不定。瀚海剑法出神入化，北燕国第一高手，神策上将，琅琊高手榜排名第三，姜家家主之子，北燕皇帝的女婿。

Chapter 78 杨柳心（5）

 

柯昌宇一击大腿，道：“说到这个，我还正想请教你呢。我想夏冬回京，多半已经收齐了不少证据，怎么这侵地案到现在连一个泡儿都没有，你说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在想……这个侵地案，到底由谁来主办……”“啊？”

 

叶曦将手掌翻转过来，贴在手炉取暖，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仿若在闲话家常：“皇上要办侵地案，主要是为了近来权贵随意兼并土地之风日盛，有碍国本。但这么大个案子，该交到谁的手里主办，却是个难题。我想，他就是尚未决定好主审人选，才会迟迟没有动静的。”

 

柯昌宇身为禁军统领，当然不是一个单纯粗豪之人，细想了一下，点头道：“没错，悬镜司只管查案，没有审结之权，这案子太大，只能交由中书省、御史台和廷尉府三司会审……可是……”

 

叶曦冷笑道：“皇帝陛下心里明镜似的，三司会审，如果没有一个既中立、又镇得住的人在上面压着，好好一个侵地案，立时便会变成一场党争，皇上借查此案立威警戒的初衷就达不到了。”

 

柯昌宇皱了皱眉，叹道：“难怪皇上迟迟不决，这事确实难办。”叶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要靠你替皇上解忧了。”“我？”柯昌宇吃了一惊，“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办法自然是有的。”叶曦怀抱暖炉向后一靠，唇角轻挑，“你可以向皇上推荐一个人。”“谁？”“晟俊。”

 

柯昌宇闻言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要压得住三司的人，哪个朝臣都不行，只能靠皇族。让太子去，这案子会诛连得不可收拾，让誉王去，绝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晟俊远离朝政中心多年，为人又刚直，让他来审这个案子，那才真正能达到皇上想办这个案子的目的。”

 

“可是对靖王而言，不是会因此得罪人吗？”“要进入朝廷这个风暴中心，怎么可能不得罪人？关键是值不值得。”叶曦的声音又轻又冷，“恰到好处地办结这个案子，一来可得民心，二来可以立威，三则彰显才干。何况得罪一些人，就必然会得到另一些人的支持。永远站在远处，是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存在的……”

 

柯昌宇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拿定了主意，自然是不会错的。这世上本就没有万全的事，我想你定是已经一步步设想好了。可是万一皇上不同意呢？”“他会同意的。”“这么肯定？”“因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叶曦抿紧了嘴角，咽下已滑到唇边的一声叹息。

 

除了别无选择以外，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梁帝并不疼爱陈晟俊，他不会过多地为靖王考虑接下这个差使后将要面临的困难和后果，所以反而更容易做出决定。而对于靖王而言，这却是他正式踏上不归之路的第一步。迈出后，就再也不能回头。

 

与柯昌宇这番交谈，虽然还是有很多话咽在口中没有说，但叶曦已有些神思倦怠，恹恹地伏在桌上小憩了片刻。森明进来时见他一动不动地趴着，顿时大惊，正想闪身过去查看，柯昌宇因为不想让他吵醒叶曦而伸手拦阻了一下，立即便惹恼了这个少年，一道掌影劈来，柯昌宇也只好被迫接着，两人闪电般过了几招，动静虽然不大，但气虚浅眠的叶曦早已被惊醒，无奈地又坐直了身子。

 

“叶哥哥！”森明立即丢开柯昌宇奔了过去，倒让这位禁军大统领一阵心惊。

 

叶曦向少年露出笑容，伸手接过他从袖袋中摸出递来的水梨，抬眼见柯昌宇神情怔仲，不禁问道：“柯大哥，怎么了？”柯昌宇仔细地看了森明一眼，道：“虽然我未尽全力，也不会伤他，但明明在交手之中，他却能立即退出，而且身法流畅，毫无可以趁机进袭的漏洞，气息也未见任何波动，实在令人惊诧。”叶曦不怀好意地嘲笑道：“心惊肉跳了吧？当心你这大梁第一高手的名头，迟早被我家森明夺去。”“这个还早，还早，”柯昌宇豪气一涌，放声笑道，“我不敢小看这个孩子，却也不会怕他。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武功存在，于我也大有助益。不过看他身法招式，十分奇诡阴毒，怎么内息中却有舒阳之象呢？”

 

“他原来习的心法过于伤身，强行练成后虽然威力凶猛，却会损折寿数。所以现在改习一种熙日诀，可化他体内阴毒之气。”叶曦简单解释道。虽然叶曦说得很轻松，但柯昌宇却知一个人要重新改修心法是必须毁之而后立的事，想来森明定然受过几乎夺命的重伤，才能这样置于死地而后生，而那熙日诀名字虽然陌生，可是从森明所练的功效来看，也必定是极高级的内功心法，不知是何人传于森明的。不过像这样神奇的武学定然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江湖隐秘，故而尽管与叶曦关系亲厚，但柯昌宇分毫也没有想过要深入探听，只是细细回想着森明方才的内力性质，自己暗暗琢磨。

 

“吃！”森明虽然知道这两人是在谈自己，但却没有兴趣仔细去听，见叶哥哥只咬了那水梨一口就停了手，便扯着他的袖子又催了一句。叶曦朝他温和地笑了笑，低下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那个水梨，柯昌宇见他吃的香甜，也笑着逗森明道：“我是客人哦，不给我吃一个？”

 

森明犹豫了一下，他其实是很不喜欢这个自己打不过的大叔的，但看叶哥哥待他的态度，却也明白这个是自己人，想了想还是没办法，冷着脸从袖袋里又摸了一只梨出来，抛了过去。柯昌宇一把接住咬了一口，不由愣了一下，但在看到叶曦含笑的眼神后，又若无其事地大口吃了起来。邻近的竹屋里这时传来一缕悠悠笛声，婉转清扬，令人心绪如洗。森明在乐声中身形一闪，如同无翼之鸟一般飘出了窗口，又纵跃入树冠之间。

 

“这孩子，大概是拿水煮着解冻的吧，”柯昌宇拎着已啃得差不多的梨核，摇头叹到，“水梨本来就不甜，被他这一煮，跟嚼嫩木头一样。”叶曦却似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将身子倚靠在青竹丝缠编的竹椅上，眼睑微微垂着，静静地聆听经风而来愈见清幽的笛声，直至一曲终了，方长叹一声道：“我入得京来，为的是龙争虎斗，搏一方宽阔天地，十三叔此曲过哀了。”

 

柯昌宇眉睫方动，相隔两道竹篱的邻屋已走出一个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衬着竹林深中漾出的朦朦雾气，给人一种看不清的感觉。来到这边屋外，却先不进屋，而是撩衣跪倒在阶前，沉声道：“十三再见小主人，思及过往，心中悲戚，不想扰了小主人心绪，实在该死。”叶曦眸中也微露怀念之色，低低道：“十三叔当知我心，此时不愿受礼，快请进来。”老者神色哀肃，起身进门，看着叶曦削瘦清瘐的形容，须发皆颤，显然是激动不已。

 

柯昌宇当日曾是赤焰旧属，知道苏汉伟母亲晋阳长公主身边有位御封乐师，他在金陵供职多年，也听过妙音坊制曲奇人十三先生的名头，但却从来没有把这两人联系起来过，此时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悟然之余，也自是震撼。

 

叶曦平静了一下心情，抬手示意十三走近几步，仰首对柯昌宇道：“柯大哥，这位十三先生是我苏府旧人，日后在金陵城内，还靠你这大统领多多关照。”柯昌宇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妙音坊对吧？我会注意照应的。”“那就先多谢了，”叶曦轻笑一声，“柯大哥出来的也久了，我们接下来要商量些作奸犯科的事，大统领不妨避一避嫌？”柯昌宇哼了一声，道：“我偏要听你的机密，你待怎样？”

 

 

 

Chapter 79 杨柳心（6）

 

叶曦慢慢垂下头去，良久无语，半晌后方道：“必要的时候，我利用起你的力量是毫不客气的，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只帮我做些没有风险的事情，毕竟你得到现在的地位也实在不易……”柯昌宇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听实话么？”“柯大哥……”“我确是很看重自己现在的地位和身份，若你不回来，这些对我来说还算重要，”柯昌宇目光坚定，如铁铸般分毫不动，“可是小伟，既然你已回来，现在再撇也撇不清了。”

 

叶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清平如水，甚至不再多看柯昌宇一眼，转头对十三先生道：“十三叔，我传讯给你查的事情，你已查清了么？”“是，”十三先生恭声道，“红袖招的秦般若，是三十年前灭国的滑族末代公主所收的徒儿，在誉王幕中甚得信任。十三已查出共有十五位朝臣的姬妾都是她的手下，这是名单……她的情报网也甚是缜密，不过宫羽已成功在她的网中安插进了我们的人手，只要小主人下令，十三有信心可以摧毁她的势力。”

 

柯昌宇皱眉道：“通过内闱来监控朝臣，誉王的花样还真比太子多。”“你以为太子少么？”梅少苏瞥了他一眼，又转头道，“秦般若你们先不要动她，有些信息我不方便直接传给誉王，还要麻烦她代劳呢。你回去跟宫羽商量一下，我这里有两份重要情报，你们想办法让她查获。”“请小主人示下。”

 

“一，悬镜使夏冬在回京路上被人追杀，人皆以为是庆国公指使，其实不然。那些死士杀手受雇于天泉山庄，由庄主童扬直接指派。二，进京告状那对老夫妇，明明年老体衰，居然还能躲过豪族雇人追杀，一路逃亡过四州之地，进入江左界内，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好运遇到了一位义士，而是还另有人暗中保护。”叶曦稍稍停顿，抿紧了嘴角，“这些背后确保他们能够入京递状的人，也是受遣于天泉山庄。”

 

“啊？”旁听的柯昌宇一头雾水，明知不该多口，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怎么回事啊？”“单看这两条相互矛盾的情报，是容易让人糊涂，”叶曦笑道，“我来解释给你听。一提到天泉山庄童家，你会想到朝中的谁？”“当然是宁国侯明凯。这两家共有一个儿子后，交情好的不得了。”“童扬本是江湖人，他插手这件事，必定是受明凯之托。你想，明凯通过童家护送一对苦主入京状告庆国公卢本伟，感觉是不是很奇怪？”

 

柯昌宇沉吟着道：“是啊……虽然明凯表面中立，但他那世子明念分明是在为誉王效力，明家怎么会送人入京状告誉王甚为倚重的庆国公呢？除非……”柯昌宇倒吸一口气，心中突然一亮，“除非明凯实际上是太子的人！”

 

叶曦微笑道：“滨州侵地案并不难查，就算换个平庸的人去也一样很容易查清。可惜皇上偏偏派了夏冬。结果她不仅查明了侵地案的始末，甚至还在无意中查到了暗中护送那老夫妇入京的是童扬派来的人。跟你一样，她当然立即联想到了明家，也当然立即意识到明凯实际上已是太子的羽翼。可这时明凯还很想保持现在脚踏两只船的大好局面，为了不让誉王知道他在侵地案中所扮演的角色，只好破釜沉舟，想抢在夏冬回京之前灭口。”

 

柯昌宇眉关紧锁，叹道：“其实他根本不必如此的……”“没错，其实他根本不必如此，”叶曦眸色深沉，“因为悬镜使一向不直接涉入党争，夏冬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说出来……明凯自己卷身其中，当局者迷，竟然一时没有看透……”“夏冬现在知道明凯是暗杀她的幕后人吗？”“知道……”

 

“又是你想办法告诉她的吧？”柯昌宇嘿嘿一笑。“就算我不提醒，她自己也会查清的。”“真是奇怪，既然夏冬知道是明凯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她回京这么久，还是半个字也没有吐露？这可不像她那个火辣辣不肯吃亏的脾气啊。”叶曦轻叹一声，幽幽道：“我本来也希望由她说出来，后来细细一想，才明白她为何闭口不言……”“你知道原因？”“当年聂锋战死，护送他的残尸回京交给夏冬的人就是明凯……为了这份人情，夏冬必会原谅他一次……”

 

柯昌宇胸口闷闷的一痛，当年惨烈的结局虽然他知道，但具体情形到底是怎样，他却一直不清楚，也一直不敢问，此时听叶曦提起聂锋，虽然那口气淡淡的，他的表情也甚是平静，但柯昌宇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仿佛是透过了那层薄薄的肌肤，窥见了地狱狰狞的一角，灼灼的影像一晃，便不敢再看。

 

“既然夏冬不肯说，那就我来说好了，”叶曦依然静静地继续，似乎没有情绪的起落，“明凯左右逢源的日子实在舒服，可惜就要结束了。既然他选择了太子，那我就要让誉王知道，在他所要对付的敌人中，还有这样一位不能放过的朝廷柱石……”

 

柯昌宇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明凯，实在是心机深沉。不过小伟，你单单只放这两条情报出去，誉王想得明白吗？”“你放心，”叶曦浅浅一笑，“那位秦姑娘聪慧无双，心思细密，最是擅长利用少量情报分析出最切实的结论，这两条情报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可惜她选了誉王实现自己的野心，否则倒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还说呢，她再聪慧，如今还不是被你算计？”

 

叶曦摇头道：“她在明，我在暗，纵然一时占了胜场，我也不敢太过托大。”说着又转头叮嘱一直在旁肃手静听的十三先生道：“你们放出情报时也要小心，内容的多少还有放出的时机都很重要，秦般若极是精明，切不可大意。”“是。”十三先生俯首道，“十三定不辱命。”“好。”叶曦微露疲色，站起身来，“如果有什么事，按老方法联系我。十三叔请回吧。”

 

十三先生躬身施礼，退后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绣花荷包，双手递上道：“小主人到这京师虎狼之地，一定睡不安稳，这是宫羽花了数月时间调配出来的安眠香，知我今天进见小主人，便托我带来，请小主人不要嫌弃她一番心意，睡前焚上一片，能得一好梦。”叶曦静静地站立了片刻，素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但默然片刻后，他还是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荷包，看也不看地笼进了袖中，淡淡道：“好，替我谢宫羽一声。”十三先生再次施礼，退出了竹屋，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迷雾之中。

 

 

 

Chapter 80 新宅（1）

 

离开竹海茶庄后，柯昌宇与叶曦两人与出门时一样，一个乘坐青布小轿，一个骑着枣红骏马，后面随从着几名禁军护卫和两个明念派来的家仆，一行人避开熙攘的主街人流，拣安静的偏道回程。在刚刚走出小巷，来到一处十字交叉的大街口时，禁军大统领手下的一名骑尉奔来，禀告说皇帝陛下传召。柯昌宇闻言刚一犹豫，叶曦已掀开小轿侧帘道：“承柯大统领的厚情，既是陛下相召，不敢耽搁，就在此处道别，改日叶某再上门致谢。”

 

“叶先生客气了。”柯昌宇拱拱手，回身吩咐随从的禁军护卫们小心护送叶曦回明府，自己道了声再会，拨马向宫城方向奔去。

 

奔出数个坊区之后，柯昌宇突然想起值房内用来更换的那套官服腰带上的佩玉昨日脱落，虽然不很显眼，但既然要面圣，仪容整齐是很重要的，便放缓马速，准备命传信的骑尉绕到统领府去取一围新的腰带，可是一回头，却发现四周根本没有那人的影子，心中登时疑云大生，再一细想，那骑尉的脸虽然乍一看是自己常见的属下没错，但他来传信时一直跪伏于地，只说了两三句话，根本没有细细辨认，现在思来，竟大有可能是旁人假冒的。

 

这道调自己入宫的圣命如果是假的，只要一进宫门就能被揭穿，所以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骗自己去做什么，而只是想要调虎离山而已。念及此处，柯昌宇不由心头一沉，匆匆忙忙拨转马头，向着来时路飞奔而去，一路上扬鞭催马，运起内力遥遥呼喝行人闪开，只恨不能肋生双翅，盼着叶曦不要有什么意外。

 

奔到分手的那个十字街口时，这里早已人迹杳杳，由于不远处有两条分岔口都可以通往明府，柯昌宇停了下来，马身连接回旋了几圈，也无法决定，正在心下茫然之际，突然有几声隐隐的呼叱传来，被他灵敏的耳力捕捉到。在快速地判断出了方位和距离后，柯昌宇纵身从马鞍上跃起，直掠上旁边平房的屋脊，足尖数点之下，身形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向前，片刻之后便赶到了混战的现场，扫过去第一眼，登时又惊又怒。

 

只见叶曦所乘的小轿倒在路边，轿顶已被击成粉碎，轿夫和随从们横七竖八地四处倒着，不知是昏迷还是死了，连自己留下来的那几个护卫中也不例外，街道正中森明正在与一个黄衫人激烈交手，掌风剑气仿若凌厉有形般，旋成一团暴烈的气场，这些护卫们根本无法加入助战。

 

柯昌宇无暇细看，眼睛立即四处扫寻了一圈，但没有发现叶曦的身影，忧急之下，大喝一声直扑下来，一记如烈灸狂焰般的“光瀑掌”劈向当场，打算与森明一起将对方擒下。谁知这一掌击出，虽然确实将对方攻击得急速后退避让，但没想到森明却大不高兴，立即调转方向，翻掌运力想要抵挡。

 

“是我！”柯昌宇知道此时要是与森明交上了手，那才是平白给了敌手逃走的机会，可是森明智力单纯，在判断上有误差，一时也来不及多说，提气跃起，想翻到另一边去，挡住那黄衫人的去路。

 

森明见他收手，也不纠缠，转过攻势又向那黄衫人连出数掌。他在这电火石火的刹那接连改变了两次交手对象，但过程却流转自然，气息间毫无凝滞之感，黄衫人不由连连“咦”了两声。

 

此时柯昌宇已移步换位，正想再次加入战团，突听旁边轻轻的一声呼唤：“柯大哥……”，转头看时，竟是叶曦站在侧前方街沿房檐下，正向他招手，一愣之下再看看那个位置，恰好是自己刚才立足的那间房脊的下方，立时明白是因为视角被足下屋檐所阻的关系，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叶曦的身影。

 

柯昌宇掠身过去抓住叶曦的手腕一探，再周身上下看了一遍，见他虽然脸色如雪玉一般，但并未受新伤，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森明暂时无妨，你先别插手。”叶曦的目光凝重地锁在街心酣斗的两人身上，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句。“你没事就好。森明的身手，我放心……”柯昌宇刚答了半句，语音突然断掉。适才情急，他一出手后黄衫人立即后退，故而未能注意到对方实力如何，现在细看了几眼，不由心惊。依森明现在的身手，早已跻身十大高手之列，其深浅不可测量，连悬镜使夏冬都败在他的手下，即便是自己这号称大梁第一高手的人与这少年交手，都要打点起十分精神，不敢多加懈怠大意。没想到这个容貌木然的黄衫人，竟能在森明全力施为下，还占着上风。

 

叶曦默默看了片刻，一皱眉，心中已有判断，转头与柯昌宇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的目光中知道他的结论也与自己一致，于是踏前一步，扬声道：“姜将军，你远来是客，切磋两招便可了。柯昌宇大人在此，不妨停手，大家找个地方聊聊可好？”

 

那黄衫人被他叫破姓名，又听得刚才向自己发出至强一掌的人就是柯昌宇，心知再打下去，便是击败了这无名的少年高手，自己也讨不了好去，只得错掌后跃，退出了战团。森明也已听到叶曦说话，故而并不进逼，只是以犀利阴寒的目光紧紧盯着黄衫人不放。

 

因为知道眼前这人是琅琊高手榜上排名第三的超一流高手，柯昌宇有意走在了前面，将叶曦挡在身后，拱手为礼道：“姜将军，贵国使团已离京多日，怎么将军这个时候反而赏光莅临了？”姜灿荣默然站立，因为他脸上戴着易容面具，也看不到他表情为何，片刻冷场后，他抱拳还了一礼，道：“敝国使团在贵国铩羽而归，敝国四皇子亲自挑选的勇士百里奇也受了这位叶先生的教训，迄今还失踪在外，下落不明，我再不来看看，那才真是颜面无存。”

 

叶曦闻言笑道：“莫非将军此来，是想替百里勇士教训我一下出出气？那可真是太冤枉了，我当初也是百般推辞，无奈君命难违，贵国的大使又出言相激，这才勉为其难耍了些小手段。还请将军海量原宥才是。”

 

 

 

Chapter 81 新宅（2）

 

姜灿荣冷哼一声：“百里奇的武功，在他出发时我是测试过的。所以未来之前，我也道你是术士之流，耍弄手段取胜，不过今日一战……”他目光微转看了森明一眼，“能有这样的高手在你身边当个无名护卫，想必确有过人之处。”

 

叶曦苦笑道：“森明还小，哪里是姜将军的对手。我若有过人之处，也不至于被将军一剑劈碎轿顶，那般狼狈地逃开了……”

 

柯昌宇听他这样说，脸色立时阴沉了几分，道：“拓拔将军未经照会，来我大梁国都中随意攻击我国客卿，是何道理？”

 

姜灿荣哽了一下，显然有些难以回答。他自持武功高绝，暗中潜入大梁京都想要看看以稚子逼得百里奇告败失踪的叶曦到底是何等人物，原本的打算并非想要真的伤人，不过是试探一下深浅就走，谁知叶曦身边有森明这样的高手，被缠斗住了，接下来连大梁第一高手柯昌宇都出现了，结果不仅没有走成，身份也被识破，落了如今这般尴尴尬尬，不好解释的处境。

 

不过虽然理亏，姜灿荣却不想示弱，何况琅琊高手榜上他排第三，柯昌宇排第二，可两人却从未当面交过手，实在想不明白琅琊阁主是凭什么定的这个次序，心里早就有些不服气，现在反正已经被人捉了个现行，倒还不如趁机斗上一场，也胜过勉强的辩解。当下提剑在胸，语气冷傲地道：“这里是柯大人的地盘，我有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叶曦本想阻止，但眉眼轻动间，旋即又改变了主意，转身退到较远的地方观战。森明跟在他身边，神情虽冷淡，但双眸深处却有一丝兴奋。

 

琅琊高手榜的榜眼和探花在大梁京都的一条街巷内交手，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管保半个江湖的人都会削尖了脑袋挤进来看，而不来的另外一半，是知道自己再削得尖也挤不进来的。可惜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现在再去发布消息收门票已经来不及了，因此能大饱眼福的，就只有施施然站在一旁的叶曦与森明。

 

昔日北燕权臣坐大，勾结大渝李氏，强迫慕容皇族禅让江山。姜家家主于禅让大典上一击成功，刺杀了权臣，其时满殿兵马，唯有他一剑光寒，逢魔杀魔，遇佛杀佛，一身血衣扶慕容氏复位。自此后姜氏稳立北燕剑宗之首，历代家主无一不是绝世高手。

 

比起姜灿荣那传奇般的家史，柯昌宇的名气就要朴实得多了。他内外功夫皆习自少林，武功毫无神秘机巧之处，全靠一拳一脚拼到了现在的地位。与姜灿荣适才和森明之间以快拼快的交手不同，柯昌宇的一招一式似乎都使得过于清晰稳重，仿佛姜灿荣已连刺了数十剑，他才慢慢挥过一掌。然而快慢殊途，却又殊途同归，姜灿荣的剑快得象是连成了一张光网，柯昌宇的慢却又凝然不动成了一堵厚墙。光网与厚墙两相激撞，撞出的是只有在这两大绝世高手间才能激荡出的耀目火花。

 

作为亲眼目睹这场巅峰之战的少数几个观战者之一，叶曦显然不够珍惜这个机会，眼神飘飘的，有些分神的样子，时不时还会低下头来沉思一下，根本没有认真去看，直到那团剑风掌影从中爆裂开来，两个人各自向后翻跃了数步，再次凝神对立后，他才想起要尽观众的义务，急忙鼓掌叫好。

 

表面上看，这一战似乎尚未分出胜负，还应该再继续打上一阵才对。但当叶曦一边笑称“精彩”一边走上前时，柯昌宇却没有提醒他回到原处去，反而就势收起了一身的劲气，好象是趁机想要给这一战画上终止符一样。姜灿荣的表情全在易容面具之下，看不出端倪，但因为面具轻薄精巧，还是可以注意到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眼白有些发红。不过最终他也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将手中宝剑入鞘，冷冷地哼了一声。

 

“姜氏翰海剑，果然锋似大漠炙风，势如沧海横流，”柯昌宇表情认真地赞了一句，但语声随即又转为冷洌，“不过我之前所提的问题，姜将军还是必须要回答。你来到敝国帝都，到底意欲何为？”

 

姜灿荣冰寒的目光在叶曦脸上扫了一下，道：“我国求亲使团善意而来，却有一名勇士无端失踪，贵国又几时给过我们解释？”

 

“你说那百里奇？”柯昌宇虽然心里明白百里奇失踪的真相，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他自己身上长着脚，走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会知道？姜将军如果觉得自己有权利向敝国问罪，为何不递交国书，明着来问？”

 

“哼，你们大梁人素来狡言善辩，问之无益。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能逼得百里奇无颜再回故国罢了。”

 

叶曦一哂道：“姜将军看人，都是凭空跃出，劈开人家轿顶来看的么？”

 

姜灿荣傲然道：“我从不为已经做过的事情后悔，既然得罪了叶先生，你们想要怎么办，明说好了。”

 

“我们当然是……”柯昌宇正准备说当然是要先把人扣下再说，突然感觉到叶曦暗暗在自己腰上捏了一把，亏得他反应快，立即改口道：“当然是被你攻击的叶先生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听到这么离奇的说法，姜灿荣不由有些讶然，视线忍不住再一次飘向了叶曦。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年龄资历上来看，现场能做主的都应该是柯昌宇才对，难道这个叶曦在大梁国中地位如此超然，竟能让禁军大统领都俯身听命？

 

“大统领又在给我出难题了，”叶曦一看就知道姜灿荣在惊讶什么，不由笑了笑，但神情却很轻松，“姜将军方才一剑劈来，只击碎了轿顶，却没有伤人，对这些随从们也手下留情，未出杀招，显然并无意想要兴风作浪。不过百里奇之事，我等确不知情，若他自己刻意要走，将军一时半会儿又怎么查得出来？”

 

姜灿荣不是笨人，立即明白了叶曦言下之意。他找上叶曦，不过是为了北燕的颜面，并不是非要把百里奇的下落查清才肯罢休，于是顺着台阶就下来了，道：“叶先生既说不知情，我也没有不信之理。请两位放心，我会立即离开金陵，十日之内返回敝国，中途绝不停留。”

 

“好！”柯昌宇沉声道，“我相信姜将军是一言九鼎之人。既如此，你我就此分手，后会有期！”

 

虽然叶曦已表露出放他离去之意，但姜灿荣还是没料到柯昌宇竟答应的这般干脆，原来打算还要经历一番恶斗的准备没了用处，反而呆了呆。不过他心中深知身份暴露的自己决不宜再在金陵城内多留半刻，一愣之下又迅即反应过来，抱了抱拳，不待对方再说第二句，转身一个纵跃，便消失了身影。

Chapter 82 新宅（3）

 

待到从气息上感觉到北燕高手真的已远去后，柯昌宇俯身检查了一下伤者，见他们只是晕迷，并无大碍，这才转身将叶曦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放他走？”

 

叶曦瞟了柯昌宇一眼，“大统领有把握生擒他？”“这个……恐怕要苦战……不过他也说了，这里是我的地盘，又不是江湖决斗，我也没必要非跟他单打独斗吧？”“抓到了又能怎样？”叶曦淡淡道，“杀了他，还是一直囚着他？”柯昌宇似没有想过后续处置的问题，有些踌躇。

 

“他是北燕神策上将，燕帝的爱婿，无论是杀是辱，燕帝和姜氏家主都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为了一个姜灿荣，若是导致两国纷争，边境不安，谁会被调去镇守呢？”叶曦叹了一口气道，“总不会是太子或誉王吧？”

 

“啊，”柯昌宇明白了过来，“没错，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靖王被调出去领兵……”叶曦遥望着姜灿荣离去的方向，眸色中隐隐涌起风雷之气，薄唇轻抿，冷冷道：“以前没交过手，不知他用兵如何，他日腾出空来，有得是机会与他较量。”“不错，”柯昌宇也笑道，“与此人交手甚是过瘾，到时别忘了让我给你打前锋哦。”

 

叶曦跟着一笑，凌厉之气瞬间消失，又恢复了月白风清的样子，转头问道：“你不是奉召入宫了吗？怎么又想起回来看看？”“那个骑尉是假的，路上被我识破，察觉出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赶紧追了过来，幸好你没有事……”“假的？”叶曦两道长长的秀眉一皱。“是啊，易容术还真不错，扮成我相熟的下属模样，所以一开始才骗过了我，没有起疑。若不是半路我凑巧想起一件事交给他办，只怕要到了宫门才知有诈。”

 

叶曦缓缓迈步向前走了一段，把两只手的指尖放在一起，一面搓弄着一面沉思。片刻后，他回过头来，语调坚定地道：“柯大哥，你马上进宫，向皇帝陛下禀报今天见到姜灿荣之事。”“啊？为什么？不是已经放他走了吗？”“就是因为已经放他走了，所以你才要进宫，既是禀报，也算是请罪。”叶曦黑幽幽的双眸深不见底，“因为你若不说，很快就会就有人向皇帝陛下奏报你私纵他国重臣出入京都了。”“怎么会？难道那姜灿荣如此不小心，竟还被其他人识破了行踪？”柯昌宇有些吃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柯大哥，你是不是以为那个假冒的骑尉，是姜灿荣派来引开你的？”

 

“难道不是？”柯昌宇细细一想，逐渐了然。既知道皇帝经常有这种临时召见的习惯，又知道禁军府负责传报圣命的是哪些人，还能够模仿出那人的面容和行为举止，以至于一开始把自己都骗倒的人，绝对是对金陵各方人马十分了解并有所掌握的人，而决非姜灿荣这种偷偷溜进来没几天的外来者。姜灿荣能打听到叶曦今天出门，并在他回程路上埋伏等候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叶曦看他神情，已知他明白了过来，又道：“我所能推测的，便是有人意图趁我出门时下手，只是忌惮你在旁边，所以设计调开了你。没想到姜灿荣从中横插进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还没等他们应变而动，你又识破假象赶了回来。所以自始至终，这些人都未敢轻易露面。不过就算他们没有靠近，姜灿荣的翰海剑法也太惊人了，我们不能冒险赌他们什么都没察觉。所以你必须要赶在前面，主动向陛下提及此事。”

 

“嗯，”柯昌宇摸着生满胡茬儿的下巴，点着头，“陛下现在还无意与北燕交恶，就象你说的，真要公开把姜灿荣抓捕起来，朝廷反而不好处理。逼他快些离开金陵其实是最省心的方法，陛下应该不会怪我擅做主张。”

 

“那也要你立即回禀清楚了才行。若是暗中放了，说也不说，皇上得知必会起疑，”叶曦推了推他的胳膊，“别耽搁了，快走吧。”“可是这里……”“差不多都该醒了，我和森明守一会儿，然后自己回去。”“这可不行，万一想要暗中对你下手的那批人还没撤走怎么办？”叶曦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低声道：“大统领，你真当我在这金陵城里，就只能靠你保护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柯昌宇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一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叶曦这样一说，他便不再婆婆妈妈，道了声“再会”，便飞身离去。而叶曦则带着森明检视了一下地上的人，命少年在他们的某些穴位上点了几指。姜灿荣并不想在大梁的国都里真正伤人，下手极有分寸，未几就全都苏醒了过来。这里离明府已不算太远，叶曦不让人重新雇轿，由森明扶着借力，自己步行，到了府门前，再把柯昌宇的手下全都打发了回去。

 

好端端出去，这样子回来，明念盯着那顶没了盖子的小轿发了好一阵呆，才想起来追问叶曦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说今天调走柯昌宇准备下手的那些人，不用查也知道跟太子脱不了关系。毕竟来到金陵之后，认真讲起来得罪的只有太子派系的人，誉王那边还梦想着能延揽到麒麟才子呢，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下死手。想必是太子终于得知了自己在郡主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已断绝了招他入东宫的希望，这才进行到了“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步骤。

 

即是太子的手笔，就一定与明凯相关，说不定明府那些轿夫行走的路线都是事先设定好的，否则那个假骑尉也不会如此顺利地就在偌大的金陵城里顺利找到柯昌宇。不过看着明念焦急询问的样子，和他听自己简单叙述时的反应，这个年轻人倒象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有关袭击的计划。而且通过这一向对明念的观察，叶曦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以誉王的精明，之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明念并非他这方的人，就是因为这位宁国世子是真的以为父亲默许他效忠誉王，所以言行举止并无作伪。换一句话说，明念根本不知道父亲是在利用他脚踩两只船，以求得将来最稳靠的结果。

 

想到明凯竟然深沉至此，连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都要加以利用，叶曦心中生出丝丝寒意，在面对明念的追问时，也因同情而显得十分温和。

 

“真的没什么线索可以查出是什么人干的吗？”明念并不知眼前的叶兄这一番心思，他只是很认真地在思考着，“一个人都没有擒住吗？”“柯大统领出手，谁敢停留？自然全都吓跑了。”叶曦慵慵地一笑，“让他去查吧，我不想操这个心。”“可这明明是冲着你来的啊，”明念急道，“要不我去告诉誉王殿下，请他……”

 

“不用。”叶曦深深看了明念一眼，按住了他，“无头公案，查之无益，终究也不能把主使人怎么着了。我日后自己小心些，也就罢了。”明念怔怔地想了想，脱口道：“难道是……”叶曦截住了他的后半句话，闭上眼睛道：“明念，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儿。等下晟旭回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替我告诉他事情经过吧，我不想再多说一遍了。”

 

明念默然地看了看他苍白的肤色和萎顿的神情，心知这“累了”二字不假，便不再多缠他费心，低低说了一句“叶兄请好生安歇”，自己慢慢退出了雪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