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微笑,爱卷毛

【琅琊榜】【电竞改编版】第一卷(83-86)

本文改编自海宴《琅琊榜》,不涉及任何商业利益,纯属个人娱乐行为


【人物介绍】明凯

原型:EDG.Clearlove7

口蜜腹剑,心怀鬼胎。世袭宁国侯,并与太后合谋娶有莅阳长公主,二人生有三子一女,且因陈晟旭的缘故,与天泉山庄庄主童扬关系匪浅。多年前因剿灭赤焰军叛乱、击退大渝大军而获封一品军侯。明凯表面上持身中正,纵容儿子明念投靠誉王,暗地里却辅助太子。


Chapter 83 新宅(4)

 

陈晟旭当天是陪伴母亲莅阳长公主出门的,回来时天色已晚,但听明念说了叶曦在外遇袭的事情后,他还是立即赶往雪庐问候。可是到得客院门前,才发现里面灯熄烛灭,院中人显然都已经安歇。若是以前,说不定他还会不管不顾,就这样闯了进去闹他们起来,但不知为什么,这一阵子朋友间的关系越来越生分了,礼数和客套竟比初相识的那几天还要多。此时瞧着黑洞洞的院门和夜影下的树枝,这种感觉更加深刻,似乎这个颇得自己敬慕的朋友,如今已真的越行越远,不再是当初一路同行,温言谈笑的叶兄了。

 

轻轻长叹一声,陈晟旭转过身形,随着石子儿铺就的甬道慢慢向自己的居处走去。夜静风寒,空气中有些厚重的潮腥味,也许到了下半夜又会飘雪。第一次见面,便是在秦岭雪中,以梅会友,把酒言欢,不过短短一岁光景,人事变迁已至于此,不由人不心生感怀,脚步也越迈越慢,越走越轻。刚转过假山一侧,突觉面上一凉,伸手摸时,已是水滴。仰起头来极目四望,满天黑沉,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但肌肤和口鼻已先眼目一步,发现了开始轻轻飘下的薄雪。

 

未到三更,雪已落地,看来明天应是一个冰晶粉砌的琉璃世界吧。若没有这俗世纷纷扰扰,便可约上二三好友,围炉饮酒赏雪,斯情斯景,想想都是人间乐事。只可惜……

 

再次叹一口气,陈晟旭摇了摇头,仿佛是想要甩去胸口烦闷一般,伸手抹了抹面上落雪湿潮。就在他重新迈出脚步的一刹那,眼角的视野边缘仿佛隐隐掠过一抹黑影,迅疾而过,犹如幻觉,等霍然回头再行捕捉时,眼前已无动静。

 

不知是因为预感还是警觉,陈晟旭停止了自己的所有行动,只是静静站在假山背后,透过山石的间隙凝望着雪庐的方向。

 

果然未及片刻,又是黑影一闪。这次因为集中了注意力,看得更加清楚。黑影是从雪庐临东墙的那一侧过来的,跃上院墙后便伏身在屋脊上凝然不动,少顷又有第二个黑影掠进,如此这般反复数次,雪庐的屋顶上已来了将近十人。陈晟旭正奇怪森明怎么会毫无动静时,雪庐西厢的窗户突然晃了一晃,而几乎是在窗扇晃动的同时,屋脊上一声闷哼,已有一人头朝下坠入院中,夜幕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修长柔韧的身影,在鬼魅般的闪动中,余下的几条黑影已被尽数逼退回了东厢房顶,抵挡得甚是狼狈。

 

陈晟旭面上刚刚浮起一丝赞赏森明身手的笑容,下一个瞬间又僵住了。因为视线中出现了另一拨来袭者,自南墙而上,恰好避开了被开始那拨人稍稍阻碍了一下的森明。陈晟旭未及多想已飞身而起,口中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夜闯明府!”

 

因为身边未带兵刃,陈晟旭在呼喝的同时,只能挑了一个最前面的,以肉掌劈下。对方显然是对雪庐的情况有所了解,根本没料到除了森明外还有第二个人存在,初时有些惊诧,但随即便恢复了镇定,一比手势,分出了两个人来拉阻陈晟旭,自己与其他手下直扑叶曦日常所居的主屋而去。

 

这位刺客首领的决定虽然果断,但他却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他低估了陈晟旭的武功。被他分配去阻挡陈晟旭的两名黑衣人,第三招就被夺去了兵刃,第四招就双双倒地,只将这位侯门公子前进的步子稍稍减缓了一下而已;第二,他低估了森明的狠辣。因为叶曦一直约束着森明不许伤人,所以给了某些有心的旁观者一个错觉,以为这少年只是武功高而已。没想到暗夜之中他有如杀神,招招毙命,不留一丝生机,解决起周边的人来不仅快速而且干脆得吓人。

 

可是同时,陈晟旭与森明也犯了一个错误,他们都低估了那首领的实力。在意识到自己的劣势以后,那首领快速地指令所有的人前去迎战森明,自己独自面对陈晟旭迎面劈来的一刀。刀是钢刀,招却是剑招。因为是夺来的兵刃,使得不是太顺手,但刀附剑魂,仍是犀利无比,那首领移步换形,以腕间铁刺格挡,刚压住刀花,陈晟旭后招的一掌已狠狠拍了过来。一掌印上前胸,对方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起,陈晟旭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可是未及收手,那首领已拼了硬接这一掌之力,身形如箭般撞碎了门板,直射入主屋去了。

 

据陈晟旭素日所知,这主屋之中,向来只住着一个孱弱无力的叶曦,甚至别无随身仆从。“叶兄!”嘶着嗓子大喊了一声,陈晟旭冲上台阶,踏着已碎了一地的门板木屑,进入了黑沉沉的室内。血腥气扑面而来,凭着他惊人的夜间视力,也只看到一个人影影绰绰地站在中间。在脑部还没有下一个反应之前,眼前火光一闪,桌上的灯被盈盈点亮,弥满室内的润黄光线中,叶曦披着一件毛皮长氅,手扶桌面飘飘站立,灯影摇曳在他清素的容颜上,更显得有几分肃杀。

 

陈晟旭的视线掠过叶曦的身体,落到他随意丢放在桌面的一支小弩上,朱弓墨弦,白玉拉扣,弩身的花纹,滴滴如泪。“画不成?”“是,这就是班家所制的劲弩‘画不成’,”叶曦淡淡道,“金陵果然不同于他处,竟能逼我用到它。”

 

陈晟旭低下头,那刺客首领的尸身就躺在脚下不远的地方,一柄精巧的小箭端端正正插在他喉结正中。虽然他胸前一片殷红血色,但那显然是中了自己一掌之后喷出的,而喉间的伤口却由于箭势凌厉,刺激得死者肌肉紧缩,别无血迹溅出,可以想象当时端坐在黑暗之中的发箭人眼有多利,手有多稳。

 

 

 

Chapter 84 新宅(5)

 

“你最好别看,”见陈晟旭似乎试图要掀开死者面上蒙的黑巾,叶曦低声拦阻,“这么晚了,没想到你会来。”“我听说叶兄今天在外面遇袭,有些担心。赶过来后,才发觉时辰已晚。”陈晟旭手指已捏住那面巾的一角,但心头却有些莫名的犹豫,并没有立即掀开。

 

他并不是明念,他自幼就接触江湖,了解江湖,他也曾亲手杀过人,也曾看过尸横满地的江湖仇杀现场,他并不怕尸体,无论那人死得有多么的难看,也不至于会将琅琊公子榜上排名次席的陈公子吓倒。可是叶兄却说……“你最好别看”……这位刺客就躺在面前,他的容貌被遮在黑巾之下,无论看与不看,都是同样的一张脸。就如同某些真相一样,无论自己明白还是不明白,那些事实都是永远存在的,并不会随之而改变。

 

陈晟旭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揭开了那张轻薄如无物,却又沉重如千斤的面巾。只一眼,目光便是一跳。手指慢慢用力握成拳头,面颊上的肌肉因紧张而闪过一丝痉挛。那是一张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脸。说他陌生,是因为从未打过招呼,说过话,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职位。说他熟悉,是因为常常见,就在父亲的身边,常看见他跟随着,听从并执行一些琐碎的指令。

 

如果这样一张脸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的话,那此刻周边的静寂则更象一张慢慢收紧的网,一寸寸地绞紧了陈晟旭的心脏。越是纯粹的静寂,越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其中。夜风吹拂的声音,飞雪飘落的声音,砰砰心跳的声音,起落呼吸的声音……不该听到的声音都听到了,可是该听到的声音却一丝也没有。堂堂宁国侯府,静夜被袭,杀声喊声兵刃声早就足以撕碎夜空,可是却有如一粒石子落入古井,微漪过后,便毫无反应。

 

院外的森明早已收拾完所有的对手,却没有进来,不知在做什么。弥散的血气在夜风中越来越淡,淡到可以忽视。没有人来支援,甚至没有人来查看,整个谢府象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安静地沉睡着,等待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晟旭,”叶曦的声音稳稳响起,仿佛无视于面前年轻人怔忡的神情,语调平谈,“我今天出门看房子,是柯大统领推荐的,在长郅坊那边。屋子很洁净结实,一应家俱用器都是全的,园中景致差些,刚好可以让我彻底翻建一番。所以……我也该搬走了……”“搬走……”陈晟旭的视线仍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尸首,喃喃道,“是啊,是该搬走,这雪庐,确实住不得了……”

 

“晟旭,你听我说,”叶曦将手掌压在年轻人的肩上,微微用力,“现在回自己房里去,就当今晚没有来过雪庐,你所看到的事,不过是一场幻梦。明天约天宇出门游玩一下,放松放松心情,一切就还是原来那样。你不要胡思乱想,让你母亲担心……”“一切……真的可能还是原来那样吗?”陈晟旭站起身,回头凝望着叶曦的眼睛,“我不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卷进金陵城这个旋涡中来?你本是我最羡慕的那类江湖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叶曦惨然一笑,看着桌上一灯如豆,“你错了,世上本没有自由自在的人,只要一个人有感情,有欲望,他就永远不可能是自由自在的。”“可是你明明可以避开……”“晟旭,”叶曦抬起双眸,神色微见凛冽,“你并不是我,不要替我做判断。你回去吧,我明日一早就走。在雪庐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了。等我安下新居,你若愿意,随时欢迎来做客。”

 

陈晟旭怔怔地看着他,问道:“日后,我们还可以来往?”叶曦展颜一笑,“有何不可?只怕你日后不愿意来了,也未可知。”陈晟旭想到目前迷雾般的情势,想到父亲与他敌对的立场,心中如同塞了一团乱麻般,茫然无措。原本以为只是明念陷身局中,还道无伤大局,将来纵有闪失,还可靠宁国侯与长公主的地位庇护,今日突然发现其实父亲也并非如表现出的那般中立,这才明白谢家在夺嫡之争中卷得有多深。虽然素来撒手不管,虽然时常游历在外清闲自在,但自己总归是谢家的一分子,全然不关心是不可能的。现在想来,草场边谢天宇劝他的那番话,竟是那么的有先见之明。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何必提前烦忧?”叶曦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般,淡淡笑道,“你只要守住自己一份真性情,什么事情熬不过去?就象外面这雪,虽然看起来越下越大,但你我都知道,它终究还是要停的。”仿佛是配合他这句话,一阵风雪从被撞开的门洞中卷入,带来阵阵寒气与一条人影。森明伸手拖起地上的尸首,轻松地拉了出去。陈晟旭跟到门边一看,只见他随手一扔,就扔到了墙外,再看院中地上,已是干干净净,早没了那些横七竖八。

 

“你就这样丢出去就行了?”陈晟旭吃惊地问道。“行了,”回答的人是叶曦,“放在外面,自会有人来处理。”陈晟旭听得他语声如冰,浑不似素日相熟的那个温和叶兄,不由心头一寒,背心阵阵发冷。森明已经回来,牵住了叶曦的手:“一起!”“好,”叶曦向他柔柔一笑,神情转换那般快速,却又自然之极,“叶哥哥跟你一起到西屋去睡。你先送陈哥哥出去好吗?”

 

森明转头,瞪了还在发呆的陈晟旭一眼,“不好!”“小明……”“不用不用,”陈晟旭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丝苦涩,黯然道,“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后半夜……也要小心。”

 

叶曦浅笑颔首,看着陈晟旭步履沉重地转身向院外走去,面上的微笑渐渐转换成了淡淡的悲哀。从后面看去,那年轻人的头低着,原本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微微的佝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他的肩头,必然要背负,却又背负得那般艰难。他未来将要面对什么,也许只有自己知道,但胸中那如冰如铁的执念却在清晰地说着,就算知道,那该发生的一切,也仍然会按照预定的轨道发生。“只是开始而已……晟旭……还望你能熬得过去……”喃喃低语了一声,叶曦收起心中不经意间翻涌而出的同情,牵着森明的手慢慢走入了西厢。

 

 

 

Chapter 85 新宅(6)

 

那一场雪,断断续续、扯絮撕棉似的下了三天。叶曦在雪中悄悄乔迁了新居,并没有刻意通知任何一个人,可没几天该知道的人还是全都知道了。穆王府、誉王府自然送了许多的重礼,宫里也赐出几箱珠贝绵缎之物,据说其中还有景宁公主添备的。悬镜使夏冬空手上门转了一圈儿,丢下一句“好难看的院子”就走了,不过其他陆续上门的访客们却不敢发表类似的评论,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院子是柯大统领推荐的,武人的审美观嘛,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陈晟旭、谢天宇和明念自然也都上门做过客了,但是曾经那欢笑融洽的气氛却早已不复存在,只有谢天宇还在努力地说着种种趣事,引逗大家开心,陈晟旭基本上就没接过几句话,甚至连明念也不知因为什么,整个人呆呆的打不起精神来。叶曦借这个机会,劝他们三个一起出京,到邻近的虎丘温泉去放松几天。

 

“这倒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谢天宇经他一提,有了些兴趣,“不过晟旭倒也罢了,随时可以拖着他走人的,明念只怕没那么轻松想走就走,他不是像我们一样的闲人,每天有好多事务要处理,去一趟虎丘温泉再回来,起码要花半个月的时间啊。”他话音刚落,明念突然一拍桌子,道:“我怎么不能去,走,我们一起走……”“你没发烧吧?”谢天宇伸手摸摸他的额角,“每天都听你说忙,怎么现在不忙了?”

 

明念呆了呆,神情黯然:“不忙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好做……”谢天宇见他不像说假的,不由怔了怔。陈晟旭已伸手搂住了明念的肩,道:“二弟,别想这么多了,叶兄说的对,虎丘温泉是个放松的好地方,我陪你一起去,散散心……再回来……”

 

叶曦心中暗暗叹息,正要说话,新雇用的一个男仆飞奔了进来,禀道:“先生,誉王殿下到。”明念惊跳了一下,有些无措。叶曦体谅他现在的心情,低声道:“不介意的话,从侧门离开可好?”谢天宇眼珠转了转,虽不明白为何现在明念居然会怕见誉王,但也知定然事出有因,倒也没有多嘴,跟着两兄弟一起,由仆从们引领着走了。

 

叶曦这边前脚刚迎至外院影壁,誉王就已经走了进来,便衣雪帽,满面谦和的笑容,礼贤下士的姿态摆得极是娴熟,见叶曦躬身行礼,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扶住,笑道:“趁雪而来拜访先生,只为朋友之谊,何必多礼。”叶曦微微一笑,就势起身。誉王展目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夸奖,但梗了半天,才夸了一句:“此院宽阔疏朗,拙朴有趣啊……“

 

叶曦笑而不言,抬手请誉王进了刚布置好的书房入座,命人奉上茶来。“先生新迁佳居,不知使唤的人可够?本王有几个丫头,姿色不错,调教得也极好,先生不嫌弃的话……”“多谢殿下好意,”叶曦欠身道,“叶某是江湖人,且尚未娶妻,不太习惯由婢女服侍。好在京里有些旧友,送来几房家人都甚是听用,若日后有什么不足之处,再向殿下讨要。”

 

誉王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指望他真的会收,被婉拒后也不觉得怎样,视线在室内打量了一圈,落在书案之上。“这是先生的大作?真是好画!”“不是正经作的画,”叶曦笑了笑,“虽然殿下觉得此院拙朴有趣,可惜叶某的品味还是未能免俗。这是构想的园景草样,准备开春雪化后,雇人照着这样本重新翻建园内景致的。”

 

“哎呀,只是草图么?就已是如此有神韵了,看这草木配搭,园径小景,微中见大,错落有致,非是胸中有丘壑者而不能为,“誉王是不值得夸的他都能夸上一句,看见这能夸的当然更加有词,“此园若是完全按这图样修建,绝对是金陵佳园。本王就说嘛,江左才子住的园子,怎么也该是这样的才行。”“殿下过誉了。还是柯大统领选的好,当初我第一次来,就觉得这园子的位置和形状很合心意,价钱又甚公道,便买下了。幸而这次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兰园那种吓人的事情,住过来这几天,感觉倒很是舒适。”

 

誉王见他主动提起兰园,心中暗喜,离开书案回身坐下,道:“兰园藏尸奇案,让叶先生受惊了。听说此案现在京兆尹府已有了初步的结果,先生可知?”“官府的大案,草民怎么会知道……”叶曦呵呵笑道誉王心下暗道,明明是你要找楼之敬报仇翻出来的旧案,岂有不步步跟踪打探的道理?不过面上却未说破,摆出温和的笑容,哈哈道:“说来此案真是离奇,明明是普通刑案,竟牵扯到数名朝臣巨绅卷在其中。因此那京兆尹高升昨日上书刑部,称有二品以上命官卷入,京兆衙门权责有限,不能担纲主审,把一应证据证人都上交了,办事还算利落干净。”

 

叶曦看着誉王眉间掩不住的得意,心中不由一笑。那高升虽不是任何一派的人,但也不敢因为太子施点压力就篡改毁坏证据,面对这案子本是寝食难安,恰好府中师爷为了何文新的杀人案来出主意,让他把何案草草结案上报,竟然无意中提醒了他,于是立即连夜提审史都管,审出“楼之敬”的名字后立即又停止,一应细节统统不再多问,单抓住事关“二品以上大员”这个由头,把一切的案卷人等,全部封送了刑部,一天之内就推掉了两个得罪人的大案,这才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踏实觉。如此一来,最多今年的考绩评个无能下等,总之性命家眷是保住了,若能贬谪到其他地方当官,那当然就更是意外之喜。

 

高升的这番圆滑谨慎,正中誉王的下怀,如今两桩案子,一桩对已方不利的,一桩对已方大大有利的,全都攥在了刑部的手中,刑部尚书齐敏又是多年的心腹,不由得誉王不心情大畅。想到楼之敬是江左盟的仇家,这藏尸案又是叶曦一手翻出来的,当然要过来送个人情。

 

 

 

Chapter 86 侵地案(1)

 

“听说……兰园一案,牵涉到了吏部的楼大人?”果然,叶曦这个聪明人一听上报了刑部,立即表现出了关切之情,“不知刑部可有权限审查同级官员?”

 

“先生大概不清楚朝廷的规矩,单一个刑部自然是审不得的,但只要人证物证确凿,就可以呈报陛下指派廷尉府司监审,两部会审一部,就不受同级权限所约束了。”“原来是这样,”叶曦满面恍然状,“但因为之前一直都是刑部在查案,所以监审的廷尉大人想来也不太清楚案情,整个过程还是要靠刑部主导才行吧?”“这是当然的。楼之敬这个衣冠禽兽,残害无辜弱女,刑部定不会容情,请先生放心。”

 

叶曦只是报案人,又不是原告,这“放心”二字原本说来古怪,但叶曦听他这般说法,却并未表示异议,仅仅点头不语,仿佛是已经默认了自己与楼之敬之间的私人恩怨,让誉王感觉到他的态度又更偏向了自己一些,带出点同谋的味道来,越发添了欣喜,本来打算另寻时机请教的一个难题也趁势问了出来。

 

“叶先生可知‘滨州侵地案’么?”叶曦低头喝着茶,随意地点了点头:“嗯,来金陵的途中,曾遇到过那对原告老夫妇。”誉王突然起身,长揖为礼,道:“此案令本王十分困扰,愿先生教我。”叶曦凝目看了他半晌,低声问道:“陛下终于决定,要开审此案了么?”“是,父皇今日召太子与本王入宫,询问我们对审理侵地案的看法,最后……决定将此案交由靖王主审,三司协助……”

 

叶曦声色不动地道:“太子与殿下是如何应对陛下这个决定的?”“都未曾反对……”誉王叹一口气,“太子不反对,是因为知道父皇绝对不肯把案子交给他,只要能不由本王来主审,他就已经很满意了,何况靖王的脾气又刚直。”“那殿下您呢?”“本王是不敢反对,怕父皇多心。先生应该知道,庆国公卢本伟,与本王交往甚厚……”誉王面露忧色,“此案没有落在太子手中,已属大幸,但本王担心的是晟俊那个死心眼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殿下前不久,不是还因郡主之事在陛下面前庇护过靖王吗?这也算是份人情吧?”誉王闻言苦笑道:“是人情不假,但这人情还不足以让靖王俯首听命啊。叶先生也许不知道晟俊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本王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不知变通,冥顽不灵的人,连父皇有时都拿他没有办法……”

 

“那殿下是想让叶某找办法制约住靖王,让他按照殿下的意思裁断这侵地案么?”“先生若有良策,本王实是感激不尽啊。”“那敢问殿下,您的意思是如何处理侵地案方才满意呢?”“能想办法证明是刁民诬告最好。如果不能,当以平息为主。”

 

叶曦看了他两眼,突地冷笑了几声,“殿下,昨夜入睡,今天还没醒么?您当悬镜使收集回来的证据是玩耍的?”誉王咳了两声,因为一向仁厚的形象树立久了,气量竟也习惯性地增大,不仅没恼,反而露出赧色,道:“这个……是有些难度,所以才必须要想法子让靖王刻意回护才行,无论如何,只要判定庆国公不知情,罚银罚俸都无所谓。”

 

叶曦抿住嘴角,眸色幽深地凝视了誉王半天,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冷冷道:“殿下若真的存了这个心思,叶某也只好不客气地说,世间路有千条,何苦只寻一条死路呢。”誉王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一代贤王,深得陛下爱宠,群臣拥戴,所以意气风发,竟能与太子争辉。可惜殿下忘了,无论殿下如何权势滔天,在这大梁天下,还有一个人是殿下万万不能与之为敌的,”叶曦口角噙着一丝如碎冰莹雪般清冷的笑意,字字如刀,“那就是当朝皇帝,您的父亲。”誉王霍然起身,争辩道:“本王何曾敢与父皇为敌?”

 

“那殿下以为这侵地案是谁要审的?是太子么?是靖王么?都不是,是陛下!陛下竭尽心思找出靖王这样一个主审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一举震慑住目前的土地兼并之风?您与太子相争,当然眼里最大的事就是夺嫡,但对于皇帝陛下而言,他还要治理天下,他可以容忍你们争强斗狠,却决不会容忍你们阻碍他推行国政。当陛下派出悬镜使去查案时,当他决定由靖王来主审时,陛下的心中对此案的结果就已经有了他自己的预期,如果因为殿下您从中制肘,而破坏掉陛下原先的设想的话,最恼怒的人会是谁?您保住了一个庆国公,却失掉了陛下的欢心,孰轻孰重您可曾想过?”

 

听了叶曦一席话,誉王已冒出了一额的冷汗,呆坐了片刻,伸手抓住桌上的茶碗,一气灌了下去。“殿下,”而叶曦的声音却毫不放过他似的,带着丝丝阴冷继续传来,“庆国公早就保不住了,您一定要明白这一点才行。”

 

庆国公早就保不住了……这个结论并不是叶曦第一个说,誉王府的谋士们在合议时也曾有多人提过,不过当时大家主要的意思还是指主审的靖王是个牛黄丸,软硬不吃的脾气,又是悬镜使亲自出马收集的证据,要翻过案来几乎不可能云云,全都停留在操作层面,让誉王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可今日叶曦三言两语,断的是他的根本,明明白白指出庆国公保不住,不是因为保起来很难,而是因为根本就不能去保他。

 

誉王不同于太子,是个本身很有判断力的人,叶曦一点,他就知道事实的确如此,方才的一团兴头顿时荡然无存,心里沉甸甸的。其实庆国公卢本伟对于誉王来说,并没有多深的私人感情,可他却是在军方普遍态度暧昧的情况下,唯一公开表示支持誉王的武臣,而他元老的身份,也足以号召起一批门生故旧,因此显得格外可贵。不过若是几天以前,这份失去虽然沉重,但还是可以勉强忍受的,然而当秦般若向他密奏明凯已倒向太子的情报之后,他就越发感觉到庆国公对他的重要性。

 

 

 

Chapter 87 侵地案(2)

 

大梁的国制,文武臣之间泾渭分明,除皇室宗亲外,文臣不封侯,武臣不参政,一品以下,不能兼领文武双职。文臣的晋升可以既靠考核,也靠上司或皇帝的青睐提拔,但武臣们的晋升则必须要有军功才行,不能单靠皇帝的偏宠。正是由于这个传统,使得大部分武臣对争嫡之类与军务无关的政事不太感兴趣,因为就算冒着极大的风险卷进去选对了新君,没有战场上实实在在的军功也得不到升赏,实在是不合算的买卖,还不如乖乖作壁上观呢。只有早已凭军功升至一品的武臣才不受这些限制,可以得到皇帝任何的加封,从而求得超品级的待遇和家族世袭的荫赏。而目前大梁天下有这个资格的武臣,不过只有五人而已。

 

这五个人的偏向,就代表着大部分武臣们的态度。虽然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五人中除了庆国公卢本伟明着支持誉王,宁国侯明凯暗里支持太子以外,禁军统领柯昌宇、统领南境的霓凰郡主和东海水师提督简自豪都置身事外。

 

当然,最终影响皇帝确定传位人选的因素中,有八分还是要看太子和誉王在政务上的表现以及争夺六部实权的较量,但余下两分,皇帝还是免不了要参考军方的偏向。纵然誉王有信心在那八分里占得太子的上风,但只要未能把差距拉得很大,那么这余下的两分,仍然有可能导致颠覆的结局。

 

何况武臣的态度,历来都最难把握,大部分武臣为了规避风险,从来都是不偏不倚,一问摇头三不知,只等最后的关头被皇帝当面问到,才会在耳边悄悄说出一个名字,决不传第二人之耳。这样虽得不到新君的格外爱宠,但也不会招来祸端,野心不是那么强烈的人,一般都会选择这种方式。由此也可以想见,得到一个一品军侯的公开支持,对誉王来说有多么难得。

 

“叶先生有所不知,”誉王叹一口气,用推心置腹的口吻道,“本王一直以为,在争取武臣支持方面我是优于太子的,因为本王既有卢本伟,又有明凯,从来不用为了军方的态度操半点心。结果千算万算,实在没算到宁国侯竟然首鼠两端,表面上他毫不反对明念投在本王旗下,让我误以为他心向本王,暗地里却早已投靠了太子,一手炮制出‘侵地案’来意图扳倒庆国公……现在本王没有任何途径可以预先察知军方的偏向,怕只怕将来紧要关头时,就输在这一点上啊……”

 

对于誉王的感慨,叶曦静静听着,除了略微点点头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誉王的目光也因他的这种反应而闪烁了一下,不过表情倒一直控制得很稳,先眨了两下眼睛,再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自责道:“哎呀,是本王鲁莽了。本王竟然忘了叶先生与宁国侯府的两位公子甚是交好……说这番话,实在是让先生为难了……”叶曦闻言容色淡淡,并不否认,微低着头的样子,竟像是在发怔一般。

 

“可是据本王所知,叶先生与晟旭明念虽有朋友之谊,但对霓凰郡主也大有知音之情,甚至曾为她不惜触怒太子……”誉王凝视着叶曦的侧颊道,“也许这并非先生本意,但一步踏出,已再难收回了。如果本王猜得不差,先生如此匆忙地冒雪迁居于此,只怕也是别有隐情吧?”“殿下想到哪里去了,”叶曦看似轻松的笑容里隐露一丝勉强,“叶某是江湖人,一向无拘无束,不谙礼数,在森严侯府里实在住不惯,这才尽早搬出来的。至于太子殿下对叶某的误会,只要稍有机会,叶某应当还是解释得清楚的。”

 

听到这暗含拒意的回答,誉王眼匝的肌肉忍不住一跳,眉宇间闪过一抹煞气,但只有短短的一瞬,又立时被他硬生生忍了下去。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显得象太子那样气量狭小,否则就会功亏一篑,徒失已占得的先机……这是誉王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的话。叶曦既然离开了廊州来到金陵,必定心中早已有觉悟,知道自己挣脱不了被琅琊阁一语定下的命运,已准备要择主而事了。在这种被迫的情况下,谁显得更加仁厚,谁让他感觉更安全,他便会选择谁。而等他下定决心站稳了立场后,这位麒麟才子必然会竭尽所能

 

因为叶曦实在是太看重他的江左盟了。如果他所选择的一方将来在夺嫡之争中失败的话,江左盟必定会因为它的宗主而遭受到池鱼之灾,而这个,是叶曦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发生的。所以只要能把他拉到旗下,再小心防着他不跟太子党的人接触,把他和江左盟的命运跟自己牢牢地绑在一起,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利用他的心机与才华了。

 

这是誉王那日被秦般若问了一句“若得到了叶曦为下属,可愿毫无猜忌地全心信任他”之后,几番考虑确立下的用人策略,并且相当自信这个策略一定能卡住这位麒麟才子的七寸,让他尽为已用。不过前提,当然是得先将他网在麾下才行。

 

“叶先生今日肯出言指点本王处理侵地案一事,本王已是不胜感激。至于将来,本王决不敢勉强,”在温暖笑容和谦和辞气的双重搭配下,誉王很完美地表现出了仁君风范,“以先生之大才,自然审时度势独具慧眼,何须本王多加絮言。本王只想说的是,无论先生选择为何,无论日后际遇为何,只要先生肯再垂青眼,誉王府的大门将永为先生而开。”这番话实在是说得冠冕堂皇、念作俱佳,令叶曦觉得自己趁势作出的暗暗感动之色也被拉扯得自然了许多,使得正在察言观色的誉王十分满意。

 

“本王今天已叨扰了多时,只怕误了先生休息,就先告辞了。”誉王深知什么是欲速则不达,见叶曦已有些动容,反而后退了一步,笑着起身道别,把刚才为了庆国公一团猫抓般的心烦忍了下去,倒也是个人物。叶曦跟着站了起来,欠身行礼道:“殿下不计寒素,亲临敝舍,叨扰二字怎么敢当?现已天色近晚,本当置酒留客,无奈殿下日理万机,少有余暇,叶某实在又不敢开这个口。清茶一杯,招待不周,请殿下见谅。”说着抬手示意,已是要陪客人一起出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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