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灬Infinity

本文改编自海宴《琅琊榜》，不涉及任何商业利益，纯属个人娱乐行为

【人物介绍】衫倪若

原型：WE.Shinyruo

作战勇猛，轻视文人。靖王府中的参将，武艺高强，战功突出，但是此人轻视文人，好酒误事，经常触犯军纪，让陈晟俊很是头疼。

Chapter 87 侵地案（2）

 

按誉王的心思，当然是巴不得被挽留下来，可叶曦这番话，听着又象是留客，又象是送客，捉摸不出他真实的意思来，若是领会错了，恐怕显得自己跟麒麟才子之间没有默契，所以尽管脑中快速了闪过了数种想法，最终也没敲定任何一种，只能将步子迈得慢慢的，盼叶曦再多说几句。

 

幸好天从人愿，当两人并肩从书房出来，沿着折廊走到中间的凉亭时，叶曦抬眼看了看远处苍茫的云脚，轻声道：“誉王殿下不必过于烦恼。庆国公就算这次不出事，他也不是明凯的对手，损失了也没什么太可惜的……”“说得也是，”誉王蹙眉道，“但他在朝中总有些份量的，有总比没有好啊。”叶曦淡淡一笑，道：“若依叶某的小见识，殿下此时宜将庆国公完全丢开，一力支持靖王才是。”“支持靖王？”誉王这下倒真的有些讶异，“他是皇子，又奉圣命主审，谁敢为难他？哪里还需要本王支持？”

 

“单单一桩滨洲案当然不必，”叶曦凝住脚步，静静地道，“可殿下也知道，此案只是由头，审结之后各地立时便会呈报上多宗类似案件，牵涉到更多的豪门。在应对层层复杂关系上面，靖王实在没有经验。如果这时殿下肯加以援手，助他快速平定各豪门的反对声浪，稳住陛下‘安定耕农’的国政，靖王怎么会不对殿下心存感激？”

 

誉王呼吸一滞，仿佛突然之间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一个方向，脑中渐渐明晰：“先生的言下之意是……”叶曦冷冷地道：“庆国公有什么值得殿下痛惜的，就算是两个庆国公加起来，顶得过半个靖王么？”誉王闻言，神情有些激动，面色潮红地在原地快速地踱了一圈，“若能得靖王，那当然……可是靖王的心性……本王实在担心驾驭不住……”

 

叶曦眸色似雪，如刀刃般直逼誉王的眉睫：“驾驭不了也要驾驭。宁国侯已经是太子的人了，除了靖王，谁在军方能与他抗衡？”誉王心知他所言不虚，眉头更是拧成一团：“要与明凯正面相抗，其他人的确不行。可是晟俊是个认死理的人，本王怕将来有用处的时候，他不听调派……”叶曦将身子徐徐转了过来，直视着誉王的眼睛，用极慢的语速问道：“殿下想要掌控军方，为的是什么？是准备要逼宫造反么？”

 

誉王吓了大大一跳，不由自主地四处看了一眼，怒道：“先生这话从何说起？本王若存此心，天地不容。”“既然一不逼宫，二不造反，调派二字从何而来？”叶曦语声如冰，“靖王的作用，只在于震慑。就算太子那边有明凯，甚至可以再加几个一品侯，都不算什么，只要殿下您身边有靖王，有霓凰郡主，那么将来在陛下的考量中，您和太子对军方的震慑力至少也是持平的，不至于被他比了下去。只要不走到有违臣道的那一步，所有的一切都仅仅是筹码，只需要摆出来给陛下看一看，而不需要真正使用的。”

 

誉王手下谋士成群，时常都会在他面前纵论朝局，点评时事，却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新奇的言论，只觉得另辟蹊径，混乱的脑部渐渐清亮了起来。是啊，军方不比文臣们，根本不需要收伏的得心应手，因为在皇帝亲掌御林军的金陵城，在柯昌宇严谨细致的管制下，动武夺嫡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所需要的，只是力量的静态展示而已，要那么听话做什么？

 

注视着誉王神色变化的叶曦知他已心中大动，唇角微微向上一挑，轻飘飘地又加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即使太子真要发动什么不轨的行动，一旦危及陛下，以靖王的刚直脾气，他还需要您去调派才肯起而相抗么？”

 

叶曦送客的路，走了足足两刻钟才走到门口。誉王在上轿之前，还刻意将他从门槛内拉了出来，亲切地抚肩叮嘱：“先生身体不好，快别站在这风口上了。”叶曦看他一眼，心中暗道，我明明是躲在里面被你拉出来的，装什么好人，但脸上却带着笑容答道：“此处确是风寒，殿下也快请上轿吧，恕叶某不能远送。”誉王在这街前门外表演完了主从和睦的一幕，已是心满意足，带着雪粒的冷风吹在脸上又的确不能算舒服，当下不再多客套，回身钻进了轿中。

 

轿帘刚刚放下，叶曦就回身进了院门，快步走入影壁之内，象是想要吐尽什么瘴气似的一连深深吐纳了几次。“叶哥哥……”转头一看，森明歪着头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关切之色。“没什么事，”唇边溢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拉过了少年的手，“刚才陪毒蛇玩了一会儿，玩到后来，居然不小心恶心起来了……”

 

“毒蛇？！”森明立时警觉，视线迅速四处搜寻，想要把那条毒蛇找出来。“已经爬出去了，”叶曦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关系，那条蛇叶哥哥认识很久了，知道他哪里有毒，不会被咬到的。”“不准咬！”“对啊，有我们小明在，谁敢咬我？”叶曦揉着少年的头，语声渐渐又转为低沉，“再说……叶哥哥自己……现在也已经变成是条毒蛇了……”

 

森明皱起了两道秀气的眉毛，虽然他听不懂叶曦话中之意，但却能感受到其间的淡淡悲哀，立即靠了过来，用力摇着头：“不是！”“不是毒蛇？那是什么？”叶曦知道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了森明，忙定了定神，笑道，“是毒蜘蛛？毒蜥蝎？还是毒蝎子？”森明被逗得大急，绷着俊秀的面庞叫道：“都不是！”

 

叶曦呵呵笑着拍拍少年的后背安抚，“好啦好啦，都不是……我们回屋去吧，明天，小明要陪叶哥哥出门哦。”森明点着头，“嗯！温泉！”“不是的，不是去温泉，”叶曦毫不奇怪森明怎么会听到温泉这个地方，笑着抚去他头顶的碎雪，“你还没把那个木雕的小鹰弄丢吧？我们明天要去看小陌哦。”

 

 

 

Chapter 88 侵地案（3）

 

自从宣布要去看小陌后，森明就停止了今天边玩边练功的活动，在每个房间里认真地找着。和所有小男孩一样，森明也是个很不会收拾东西的人，就算再喜欢的小玩意儿，多玩两天，也仍然会不知不觉消失到异次元空间去。按以前的经验，找不到的东西就不用再找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它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可是这次不一样，就算森明智力有损，他也知道自己不久前刚刚搬过家，不见了的那只小鹰自己从新家冒出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所以还是要亲自动手找上一找。

 

“小明，吃饭了哦。”“不吃！”“小明啊，丢了就丢了吧，饭还是要吃的。小陌明天又不一定会问你这只小鹰，就算他问，你也不用真的告诉他弄丢了啊？忘了向敏哥哥是怎么教你的吗？不会说谎的小孩不是好小孩……”森明恼羞成怒：“还不会！”“还没学会啊？”叶曦忍着笑柔声安慰，“没关系，慢慢学嘛。我们小明最聪明了，那么难的武功都学的会，怎么可能学不会撒谎。放心，如果向敏哥哥嘲笑你的话，叶哥哥帮你打他。”

 

如果陈晟旭此刻在场，他一定会为江左盟这种教育小孩的方式而抗议的，可惜他不在，所以森明丝毫不觉得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么不对，只是想起向敏哥哥那副嘲笑的嘴脸，有些郁闷地板起了脸。

 

“快来吃饭了，”叶曦走过去将少年拉回了房中，“有专门给你买的三黄鸡，来，先吃两个鸡腿。要不这样吧，明天你也带一件礼物送给小陌，不就扯平了吗？”森明嘴里叼着鸡腿，眼睛一亮：“西莫（什么）？”“送什么啊？我想想……”叶曦托着下巴，“应该是要送你最喜欢的给他吧……”“不行！”“为什么不行？”“叶哥哥！”

 

“你最喜欢的是叶哥哥啊？那当然不能送了……”叶曦一笑，“那送那件金丝背心好不好？”“不行！”“为什么又不行？”“不喜欢。”“你不喜欢那件金丝背心啊？”叶曦抿住嘴角快掩不住的笑意，“可是小明，你不喜欢那件背心是因为你武功高，不需要穿它来护体，所以才一直压箱底。可是小陌不一样啊，他年纪小，武功低，如果被人欺负，穿着那件背心人家打他就不痛了，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森明眨眨眼睛认真地想了一下，但对于叶曦的话他向来是只信不疑的，所以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件背心就放在你床下面中间那个箱子里，晚上睡觉前把它翻出来，明天不要忘记带哦。”“嗯！”

 

解决了礼物问题，森明的烦恼一下子就没有了，生长期的少年胃口好，满桌的饭菜他一个人就吃了十之七八，等他放下碗时，叶曦早已在一旁看了好几页书。屋里的火盆烧得很旺，森明脸色红扑扑的，脱去了外衣，只穿一件夹衫走过来，伏在叶曦的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裘衣的软毛玩。这是森明很喜欢的一种休息方式。不过他没有休息多久，就抬起了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叶曦。

 

“去吧。”叶曦淡淡说了两个字，并没有在后面加上“不要伤人”的叮嘱。森明纤秀而又结实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夜色中，房顶上随即响起了异动，但并不激烈，而且持续时间很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少年就重新回到了房内，全身上下仍然十分洁净，只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为了将来的宁静，必须有一个严厉的开头。无论来者是谁，都必须用血来记住，叶曦的居处是比宁国侯府更加难闯的地方，要来，就要有留命的准备。

 

“再过几天，院子里的机关就设好了，黎大叔他们也会搬过来住，”叶曦剥开一个柑桔，喂了一瓣进森明的嘴里，“到时候就不太有人敢来了，那样好不好？”听说以后没人来了，森明嚼着嘴里的桔瓣，眸中有些失望的神色。“没人来也很好啊，小明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了，你不是很爱画画的吗？”“爱，也爱。”

 

“这样啊，即爱画画，也爱热闹的话，那叶哥哥想办法，给你找机会跟柯大叔交手，你想不想啊？”“想！”森明的眼睛又亮了，张开嘴等着下一瓣桔子。“好了，吃完水果，准备回去睡觉啦。”叶曦笑着推森明起身，“去吧去吧，顺路告诉张嫂，也送些热水过来给我。”

 

森明听话地站了起来，展臂抱了叶曦一下，到侧院叫张嫂送水，自己也端了满满一盆回房，洗完脸脚，刚跳上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下拖出一只大藤箱来，翻了几下，翻出一件金丝背心，手指同时还触到一件硬物，好奇地掏出来一看，竟然正是小陌所送的那只木雕小鹰。一手抓着背心，一手拿着小鹰倒在床上，森明有些困惑的睁着眼睛，可能是有些想不通这小鹰怎么会跑到箱子底下去，在枕头辗转了两下。不过他也真的只辗转了两下而已。第三下还没翻过去，人就已经香甜地睡着了。

 

次日早起，叶曦并没有立即出门，而是在室内焚香调琴，耽搁了一阵，约摸估计靖王已经出完早操，处理过例行军务后，才吩咐门外备轿，向森明招呼了一声“走了。”虽然现在的叶宅与靖王府的后墙之间只不过一箭之遥，但要从前门走的话，必须出门左转，走上一大段路，再左转，再走上一大段路，再左转，再走上一大段路，方能看见靖王府简朴而又不失威严的大门。

 

门前落轿，递了拜帖，静侯了片刻，一个军尉模样的人出来引他进去，靖王并未亲自出迎，而是在虎影堂前等候。因为拜帖上有写探望小陌的话语，所以那孩子也被叫来站在了一旁。这些时日不见，小陌长胖长高了不少，神情早不似当初的阴郁畏缩，穿了一身洁净合身的棉衣，虽不华贵，但看着就很柔软保暖。他的眉眼并不是很象他父亲祁王，只有抿嘴轻笑的样子，会在人心里激起一点熟悉的感觉。

 

叶曦和森明的身影刚出现的时候，小陌就已经露出了笑意，不过他一向沉静，近来又接受了相当严格系统的教习，不像一般孩子那样跳脱，所以一直安静地站着，等靖王与叶曦相互客套见礼完毕后，才迈前一步拜倒：“小陌见过先生，森明哥哥。”

 

 

 

Chapter 89 侵地案（4）

 

陈晟俊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愿看到小陌向叶曦跪拜，但一想人家毕竟是小陌的恩人，便也没说什么。森明在江左盟一直是最小的，所以被人喊哥哥的时候总是很高兴，立即从怀里拿出了那件金丝背心，朝小陌手中一塞：“给你！”小陌只觉得满手柔滑，抖开来看时，只认得是件背心，不认得是什么料子织成的。但因为是森明所赠，他仍然十分高兴，展颜笑着道谢。

 

不过他虽然认不得，靖王毕竟是很有阅历见识的人，只瞟了一眼，便认出那是件水火不浸、可防兵刃砍刺的江湖至宝金丝衣，眉头立时拧了起来，对叶曦道：“金丝衣是何等宝物，这份礼太贵重了，小陌不能收。”“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叶曦回了他一记表示奇怪的眼神，“那是森明送他的，殿下跟森明说去。”陈晟俊一怔，转头看了看森明阴冷着脸的样子，想来也不可能跟他说得清楚，也只得闷声不语，挥手请叶曦进厅——

 

叶曦出门时，是算定了靖王差不多已处理完军中事务才来的，可此时一走进虎影堂，竟看到里面还齐齐整整地站着靖王手中最得用的班底，一大半是熟人，少有几个不认识的，也俱是目光坚毅、身形挺拔的军中豪士。见靖王进来，众人立即一齐抱拳行礼。

 

“这位是叶曦叶先生。”靖王简单地介绍道，想了想又勉强补充一句，“是本王的朋友……日后大家互相关照……”“是！”众将齐声应道。叶曦淡淡一笑，点头为礼。朋友么？也只能说是朋友了，总不能现在就跟手下宣布他是我的谋士吧？

 

“东贤，余下的事情你主持商议吧。”靖王对离他最近的一名将军下了指令，徐徐转身面向叶曦，“这里正在议事，我陪叶先生到书房叙话好了。”叶曦微微颔首，两人并肩从堂后穿出，踏上青砖主道。不知为什么，他们一路上都是默默无语，谁也没有找些话来活跃气氛的意思。其实去书房，根本不需要从虎影堂上穿过去，叶曦知道还有另外的路。但看这情形，显然是大家议事议到一半时门外递贴请见，堂上众将好奇，想要看一看最近名声大震的叶曦是个什么模样，靖王这才特意带自己去亮了个相的。

 

只是不知道那一群猛将见到自己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会是什么观感，因为军中的风尚，一直看不大起不耐劳苦的娇弱之人，想起当年聂真刚入赤焰军时，也很受了苏汉伟和陈晟俊一些排挤，直到他一连指挥打胜了几场硬仗后方才好些。运帱帷幄，摧敌肝胆。这位赤焰军中的智魂，用兵一向奇策百出，但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却又异常的简单。“小伟，你要活下去……”焦黑的火柱压在那单薄的背上，他拼尽全力将自己推入雪坑时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只有期盼，没有仇恨。因为他只想要苏汉伟活下去，而活下去之后能做什么，聂真并不强求。可是逝者不强求，生者却不能遗忘。

 

“叶先生不舒服么？”靖王的声音从侧边传来，“脸色这么白。”“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似乎要比昨天更冷了几分。”“那是当然，今天是冬至嘛。”陈晟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招手从远处叫来了一个值守的兵士，吩咐道：“去搬个火盆，送到书房。”兵士领命而去，叶曦微笑道：“多谢。”“我的书房一向不生火，忘了先生怕冷，所以疏忽了。”靖王的声音平静无波，“听说先生最近有乔迁之喜，没有上门恭贺，请见谅。”

 

“是霓凰郡主跟殿下说的？”“不，是景宁。”“哦，”叶曦恍然地点点头，“难怪我刚才在虎影堂看见他。”靖王霍然转头看他：“你说什么？”“我指的是关震啊，他现在到你麾下了？”靖王双目炯炯，锁着叶曦的面容看了好一阵，才吐出一口气：“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景宁公主把关震荐到你的麾下，真是聪明之极。因为太子誉王势不能全存，她不敢冒这个险。何况关震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到那两边去都无可用之处。只有殿下您这里的军功，是可以凭实力挣的。只不过……就算殿下你再关照，关震与公主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远，景宁已经十七岁，拖不了多少年了……”“过两天，我就会派关震去山北剿灭巨盗，一点点开始挣吧，”靖王的目光稳稳地平视着前方，“关震也是个痴情的拗性子，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景宁遇上他，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陈晟俊此语，只是感慨，并非问话，所以叶曦没有回应。转了一个弯，书房已在眼前，火盆倒是提前送来了，只不过没搬进来多久，室内的清寒尚未完全驱散，所以叶曦找了个离火盆最近的靠椅坐了，抬头无意中瞟见靖王的目光从南窗下的那张旧椅上掠过，心里突然一酸。那才是苏汉伟以前习惯性要坐的位置，只是现在物是人非，纵然自己想要去坐，只怕晟俊也不肯。

 

安坐奉茶，一应礼数尽到后，对话便立即转到了正题上。“誉王暗示我想办法向你致意。侵地一案的处理你尽管放开手脚，不必顾念他。”靖王冷冷地道：“我本来就没准备顾念他。”“你是昨天接的圣旨吧？”叶曦不以为忤，语气仍是平和，“过了一夜，可有什么想法？”“悬镜司转来的证据已经足够了，此案并不难审。”靖王辞气凛凛，“庆国公卢本伟不仅仅是纵容，他是主犯。”

 

“可他是一品军侯，有获恩赦之权。”“犯人命案满三人者，不赦。”“他在京都，人命案他并非亲自沾手。”“朱家村屠村之举，有他的密函为证。”“密函非他手书，仍是他府中师爷所为。”“这位师爷昨晚已被我请来，今天就招供了，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真的是客客气气去请的么？”叶曦目露赞赏之意，“殿下能一下子看到悬镜使的证据链中还少了这位师爷，下手疾如风雷，抢得先机，叶某佩服。”靖王面上却毫无自得之色：“那是因为庆国公以为这封密函已毁，并不知道它落入了夏冬之手，否则早就灭了口。”

 

“但殿下可曾想过，庆国公一案若是处置的严厉，各地有了血债的，多半会被效仿上告。以前州府衙门押案不收，现在却不会了，你有信心处理这后续的大麻烦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事不可为？”

 

 

 

Chapter 90 飞刀（1）

 

叶曦今天登门，本来还有鼓励靖王不要畏难的意思，但现在看来，陈晟俊视艰险如平坦的毛病还保留着，根本用不着他来鼓励。“殿下如此自信，虽然可贵，不过在处理具体事项时，还该有微妙的差别。”他正色劝道，“豪门大族们虽一向各自为政，但那是没遇到需要联合的情势。殿下在处理不同的案子时，如能恰到好处地出现一些偏差，有的护着，有的轻一点，有的却要重一点，这样一来，各豪门之间利益不均，又摸不到规律，结盟就结不成了。刹住土地兼并之风，又不引起豪族们大规模的联手抵抗，稳住农本，减少流民，让一切按照陛下最佳的预期发展，就必会使他对你刮目相看。”

 

听他这一席话，陈晟俊神色震动，沉吟良久，低声说了一句：“先生所言极是，我只知一视同仁，说不定反而达不到效果。”叶曦一笑，顺便又道：“既然誉王有意助你一臂之力，你也别太冷了，偶尔遇到他的人犯事，挑两个出来轻判，以示回应吧。”靖王浓眉一挑，奇怪地道：“他本该全力维护庆国公才是，怎么会拿自己手里的肥肉，来向我这块硬石头示好？”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他根本拧不过陛下的心意。”叶曦伸出手在炭火上烤着，眼中亮光轻闪，“没了庆国公，又知道了明凯在敌方阵营，不由得他不心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你可是非常重要的。”“为了让我显得很重要，承蒙先生如此大手笔地折了卢本伟，又揭露了明凯，”靖王冷淡地哼了一声，“真是多谢了。”“怎么，殿下不愿意记我一功？”“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跟誉王是一派的……太子和誉王，谁的身边我都不想站……”

 

“虽然是有些委屈你，但我保证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事让你办。再说你被压制多年，大家应该能够理解……”“我并不在乎世上的人怎么看，”靖王的牙根微微咬紧，视线有些不稳，“可是死去的人应该也是有英灵的，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这样一幕……”叶曦胸中涌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稳了好久才再次出声：“魂灵是不会只看表面的，他们知道你的心，何况这些都只是权宜之举。”

 

“其实我都明白。是我自己的选择，谈不上委不委屈，”陈晟俊深吸一口气，“我会照你的安排去做，放心吧。”叶曦闻言安然一笑，揭过了这个话题：“陛下的旨意，是由殿下自己选择辅审的三司官员吗？殿下定好人选没有？”“请先生指教吧。”靖王很干脆地道。

 

叶曦从怀中摸出一页对折好的纸来，递到靖王的手上。陈晟俊打开细细看了半日，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几个人选，殿下觉得如何？”叶曦候他静静想了一阵，方缓缓问道。“很好。”靖王简洁地评价道。“这些人，殿下值得大力深交。”叶曦笑了一声，“不过他们将来，却绝不会是殿下的羽翼。”听他这样说，靖王并没有惊奇的表情，反而颔首赞同，显然早已领会到了叶曦言中深意。

 

“谋士中，殿下有我就够了，军方更是勿庸费心，宫里有静嫔娘娘和景宁公主，公主不太惹人注意，反而是个强助。至于朝中……我认为殿下不需要羽翼，因为越早有羽翼，就会越早被太子誉王忌惮，殿下所需要的，只是纯臣而已。”叶曦语调低沉，却字字清晰，“纯臣越多，权谋就越少，殿下也有更多的空间可以守住真性情。何况与这些人相交，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

 

“可是这些人……都很难上位……”“在太子和誉王那里的确如此，我希望殿下可以改变这样的状况。这些人不缺才干，也不缺智谋，他们只缺机会。依他们的品性，将来虽不愿党附，但却会感念知遇之恩。殿下只需要与他们真诚相交就行了，如果想算计他们什么，让我来做。”“你……”陈晟俊怔怔地看了叶曦半晌，“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而叶曦淡淡一笑，“这原是谋士的本分。若让殿下亲自去翻弄事非，我还不放心呢。”

 

“我明白了……”靖王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那天你投书让我到积云楼去坐上半日，就是因为这个……”“没错，”叶曦一笑，“你们已经认识了？”“是。当时枯坐无聊，他又很招人眼目。”靖王在椅上舒展了一下身体，“人家到庆云楼都是吃饭，只有他把店方的采买叫上来，一项一项地问柴米油盐肉菜蛋的价钱。由不得我不注意到他。”

 

“户部掌管国库钱粮，本就关系国计民生。可惜现在已被楼之敬搅成一个大染缸了。能真心实意关心考察物价走向，扎扎实实做事的人，竟只余了他一下。若非他是清河郡主之子，出身高贵，只怕也早就被排挤出去了。”叶曦感慨道，“你们那天相识后，聊得开心吗？”“甚是投契。”靖王深深看他一眼，“楼之敬卷进那样的命案里，尚书只怕做不了几天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殿下觉得呢？”

 

“田野现在是三品侍郎，再升一级领任尚书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即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誉王的人，你想推他上位，做得到吗？”“就是因为他两边都不靠，这个机会才能落到他的头上。”叶曦的笑容很是笃定，“当然现在尚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把握也有几分。誉王多少年才等到这个机会，一定会疯狂阻止太子重新推一个自己的人上去。而太子这边也一样，楼之敬倒了已是一个莫大的损失，若是让誉王趁机上位岂不损失更大？两人互不相让，自然渔翁得利。”

 

“是啊，情势如此，还有你推波助澜，田野实在有幸。”陈晟俊仰首笑了一声，“不过先生也确是神鬼手段，不愧麒麟才子之名。”叶曦面上泛起一丝苦涩，垂目不答。才气么？谁又真的比别人都强，只不过这些年殚精竭虑，只想着这一件事，自然就会周全许多。

 

“不过田野也确是一股清流，推他上位，实我所愿。”靖王凝目过来，拱手为礼，“先生的体念，我也领情。”叶曦欠身还礼，又道：“田野只是第一步，再过些日子，吏部和刑部都会出缺，我看重的人，全在给殿下的名单上。还请殿下借着同审一案的机会，一来相交，二来品察，还要给他们机会多立功劳，让皇上对他们也留下好印象。这些都聪明人，殿下是不是有意分功提拔，不用明说他们也会心知肚明。”

 

 

 

Chapter 91 飞刀（2）

 

“田野的机会已是难得，怎么吏部和刑部也会出缺？”靖王刚问了一句，突然想起户部尚书楼之敬倒台的根源就在于这位叶曦随手买了个园子，脑中立即明白了过来。“短时间内还不会出事，殿下静下心先办侵地案的差事吧。”叶曦眸中微露厉辣之色，“等过完新年，我再请何敬中和齐敏，跟他们的主子一起入戏……”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只因为是从叶曦口中说出来的，便似有风雷涌动，容不得人轻易置疑。靖王凝视着面前清雅素淡的书生，想起自他入京后明里暗里掀起的波谲，心中不免感慨。只是不知道这位才纵天下的江左才子，怎么会如此心志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真的只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扶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可以得到更多的倚重和更高的地位吗？

 

“殿下今天的军务特别得多么？”叶曦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将手笼进袖中，闲闲问道，“我来时已不算早了，却看到你们还议事未完。”“例常事务处理起来很快，今天耽搁，是因为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京兆尹府的高大人来向我求助。”“又有棘手的事情了？这位高大人今年的运道还真不错，”叶曦不由笑道，“不过这次不是我给他找的麻烦了。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是什么费脑子的事情，要动用蛮力罢了。”靖王道，“东郊山区最近出现一只怪兽，惊扰山民，报案到京兆尹府，那些捕快们武力有限，竟捉它不住，所以来我这里借些兵将。本来也不是难事，不过我们想商议一下，怎么能够设伏活捉这个怪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纵然是郊外，毕竟也是帝都王城，怎么会出怪兽？倒真是奇事，殿下捉到后，不要忘了让我开开眼界。”

 

靖王挑了挑眉，“没想到叶先生竟也是有好奇心的……”“难道在殿下眼里，叶某就只有满腹阴沉坏水吗？”叶曦自嘲地玩笑了一句，因为觉得足部发僵，便起来踱了几步，走到西窗旁，顺手想摸摸挂在窗旁墙上的朱红铁弓。“别动！”靖王见状立即叫了一声，叶曦一惊停手，略一沉吟，慢慢将手臂放下，也不回头，口中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靖王也觉有些失礼，讪讪解释道：“那是小……本王朋友的遗物，他生前不太爱陌生人碰他的东西……”叶曦神情漠然地点点头，未予置评，站在窗前出了一回神，什么也没说，便很突兀地表示要告辞了。

 

靖王只当他是因为自己不许他碰铁弓而着恼，心中也有几分过意不去。但如果要道歉的话又是不可能的，何况苏汉伟的铁弓，也确实不能让人随便乱摸，当下也只有当做不知，起身相送。两人并肩走出书房，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叶曦好象不想开口说话，靖王又不擅长随口打哈哈，就这样一直默然无语地走到演武场旁边，两个人才一起停下脚步。

 

其实通向大门有一条端端正正的主路，是在另一边。但两人之所以会这样有默契地一同选择反方向来到此处，是因为他们都猜到森明一定在这里。靖王是军旅之人，他的王府与其他皇子府不同，内院隔得很远，也很小巧，反而是前院占地极大，除了有步兵的数个演武场外，还有练习骑术的马场。此刻中央武场里的局面，完全可以用“热闹”来形容。森明虽仅仅是个护卫，但他在金陵城的名气，不仅没有半点逊色于叶曦，甚至对于某些武将来说，那个文弱清瘦的书生勾不起他们的太多关注，反而是一身奇诡武功屡战高手的森明更让人好奇。

 

所以原本负责招待森明的小陌早就被挤到了外围，团成一圈儿向森明挨个儿挑战的，全都是靖王手下的战将们。从森明毫无表情，但亮晶晶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少年今天玩得相当高兴。因为在江左盟的时候，大家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难得会有这么多人一起陪他练武，更别说这些陪练的人武功都还不错，而且全都非常正经，没有一个人有逗弄他的意思。

 

见到靖王走来，眼尖的人已闪开一条路，纷纷躬身行礼。靖王看叶曦没有别的表示，便挥了挥手道：“你们继续。”这时轮到机会与森明交手的，是一对使长枪的孪生兄弟，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看服色应是校尉品级，都生得高壮结实，一柄枪舞得虎虎生风，配合得也极是默契，若放在战场上纵马杀敌，当然是一把好手，可惜面对武学高手，这点步战的底子就不够了，森明又不是会因人而异手下留情的人，一上来就把人家两兄弟左一个右一个给抛到了场外，脸上还同时绷紧了一点，大概是觉得这一轮的对手太弱不好玩。

 

“这样的就别下场了，让殿下看点精彩的！”随着这粗犷的一声，一个体形魁伟却又不笨重的身影出现在森明面前，手执一柄长柄弯刀，浓眉大眼，神威凛凛，还未出手，已有先声夺人的气势。“杉将军！杉将军！”周围人群立时大躁了起来。

 

四品参将衫倪若，是跟随靖王多年的心腹爱将，军中也甚受拥戴，他一出面，气氛自然更加热烈，热烈到连森明都感觉出这个人应该不是平常之辈，所以眉宇间泛出一丝欢喜的气色。在一团加油声中，陈晟俊稳稳地负手而立，表情十分冷淡。因为他知道衫倪若根本不可能是森明的对手。

 

果然，一开始森明因为对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很感兴趣，所以放过了几招，等后来看清楚了之后，掌风就突转厉烈，饶是衫倪若功底深厚，兼天生神力，也根本抵挡不住，连退数步，拖刀背后一挽，雪亮的刀背突然环扣一震，竟飞出一柄刀中刀来，疾若流星，出其不意地直扑森明面门而去。这一招是衫倪若的杀手锏，也曾屡败强敌，助他立了很多战功。不过对于森明来说，这种级别的攻击根本不足以令他感到意外，随手一拨，就把那把飞刀挡射到一棵树上钉着。衫倪若双眉一皱，大喝一声“出！”刀背一抖，又是一道亮光闪过。

 

叶曦容色未改，但黑嗔嗔的瞳孔已在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因为这一次，那柄飞刀竟是直冲着他的咽喉而来的。若是以前的苏汉伟，这样一柄飞刀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如今全身功力已废，只怕一个寻常壮汉也打不过，想要躲开这如雪刀锋自是决无可能。既然躲不过，那又何必要躲，所以叶曦站在原地，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