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灬Infinity

本文改编自海宴《琅琊榜》，不涉及任何商业利益，纯属个人娱乐行为

【人物介绍】森明

原型：RNG.Ming

外表俊美，性格孤僻。自幼被杀手组织掳到东瀛国，练习阴毒狠辣的武功，因此武功极高，但心智发育受损，停留在儿童时期。杀手组织覆灭之后，被向敏救回琅琊阁，之后一直担当叶曦的护卫，和叶曦关系很好。

Chapter 27 比武招亲（5）

 

对这个要求，叶曦相当意外，第一反应就是婉拒：“文试本是陛下亲裁，岂有在下多言的道理？”“叶先生的才名谁人不知？陛下也不会反对的。”霓凰郡主目光幽幽，竟有些柔婉之态，“既然都劝我说女子迟早也要一嫁，选得小心些也不算有错吧。”叶曦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个文试的座次，是用来确认郡主与之比武的顺序吗？”“是，文试优胜者，先有机会与我比试，他若赢了，后面的九个就没有机会了。”“若是此人输了呢？”“依次由下一名递补。要是十个人都赢不了我，那这次我就嫁不掉了。”霓凰郡主冷笑的样子，仿佛早已看到了她所说的这个结局，“先生能答应么？”

 

叶曦知道如今的态势，自己再低调也无济于事，倒也不怕出这个风头，当下缓缓点头，凝目看向楼前平台上一直没有停止过的刀光剑影，叹道：“若这里面真有一个郡主的有缘人就好了……”霓凰郡主走近了一步，与他肩并肩站着，目光漠然地望着下面的争斗，仿若喃喃自语般地轻声问道：“叶先生怎么不参加呢？”

 

“我？”叶曦失笑了一下，“我这样的身体，只怕第一轮就会被打飞出去。到时候还想当麒麟呢，不变成肉饼就算好的了……”听他这样一描述，霓凰郡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先生还真是风趣。不知先生得的是什么病？”“宿疾罢了，暂时无碍性命。”叶曦顺口答着，仍是随意地看着下方的人潮，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之间睫毛微微一颤，目光轻晃了一下。虽然这一下悸动如同轻羽点水，瞬息无痕，但霓凰郡主何等样人，立即察觉了出来，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看了半天，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迎凤楼到底非我久留之地，郡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还是到下面锦棚里去的好。”叶曦温言道，“再说麒麟总是不回去，太子与誉王殿下岂不等的着急？”“说的也是，早见早好。”霓凰郡主也点头微笑，“那就不耽搁先生了，请便吧。”

 

叶曦拱手却步，行了一个告退之礼，而一向连公卿王侯都不太放在眼里的南境女帅竟敛衣躬身，向他回了半礼。两人分手之后，一个回到暖阁，另一个直接下了楼梯，森明自然也跟在后面一齐走了。

 

从迎凤楼侧面的出口到锦棚区的入口，是由一条长长的甬道相连，侍卫们都在墙外关防，整个道路异常清静。叶曦一面慢慢走着，一面低头思考，直到森明在后面“啊”了一声，他才抬起头来，看见迎面而来的健硕身影。

 

柯昌宇身为禁军统领，负责宫城的安危，皇帝驾临于此，他的责任重大，须要四处巡视，格外小心。不过叶曦是受太皇太后诏命进迎凤楼的，掌控全局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迎面撞上，他也并没有上前盘查，反而笑着打了个招呼。叶曦也微微一笑，点头为礼，两人各有各的事情，仿若是偶然相逢，谁都没有停下脚步来寒喧一两句的意思。然而就在他们相互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叶曦的嘴唇突然动了几动，吐出了一句语音极轻，但语调却极其严厉的话来：“叫他们两个都给我回去！”

 

当叶曦与霓凰郡主在迎凤楼上赏景谈心时，宁国侯锦棚里的几个年轻人也并不安宁。陈晟旭总是担心留下叶曦一个人有什么不妥，时坐时站地未见安稳。而柯宜坐在一旁，则是一直自顾自地在茶碗里照着自己的影子，喃喃自语：“我应该比叶兄更英俊、更帅气、更招人爱吧？郡主为什么不请我陪她呢？”

 

明念气得一下站了起来，宣布道：“我不跟你们这俩疯子在一起了，我出去走走！”说着转身就向外走去，几乎跟正走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叶兄！你回来了……”另两个年轻人闻声立即起身，谢天宇抢先把好奇地脑袋伸了过来：“叶兄，郡主跟你说了什么？”叶曦面上露出意味深长地的微笑，眨眨眼睛道：“郡主夸我，长得像一只麒麟一样……”“麒麟？”谢天宇愣了一下，“就是那种四不象的圣兽？你确认郡主这是在夸你？”“胡说什么啊，”明念推了他一把，“郡主是夸叶兄有麒麟之才！”

 

叶曦瞟了这位二公子一眼，什么也没说，明念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满脸通红，自知言语有失。不过谢天宇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追问，反而高高兴兴地拉着叶曦跟他讲述刚才有场打斗多么好玩，连神色微动的陈晟旭也象是根本没听到一样，回身到棚外叫侍从换热茶进来。叶曦不由心中微有感慨。这两个人，一个大大咧咧毫无机心，一个温和单纯柔顺善良，但比起陷于政事权谋之中的明念，反倒要更敏锐一些，至少知道什么话听到了都要当作没听到一样。

 

不过明念竟然知道“麒麟之才”这样说法，说明他在誉王幕中的地位绝对不低。因为无论是一个太子也好，一个王爷也罢，追着延揽什么麒麟才子这种事，若是传到了当今皇帝耳中，肯定会惹起他的忌怒，所以除了心腹中枢，他们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个隐秘。就连霓凰郡主，叶曦也还一时推测不出她是从什么途径查知这件事的。

 

“……后来他就闪啊闪啊闪啊，本来对方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可他忘了这是在一个高台上啊，正闪得高兴呢，脚下一空，就掉下来了！哈哈哈……”谢天宇大笑了一阵后，突然把脸一绷，怒道，“叶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讲？”“我有听啊。”“这不好笑吗？”“很好笑啊。”“可是你都不笑！”“我在笑啊……”

 

陈晟旭过来打了谢天宇一拳，“人家叶兄有气质，笑得斯文，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一笑起来就恨不得在地上打滚？”谢天宇正待反驳，明念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朝这边来了。”棚内顿时一静，叶曦缓缓站起身，扬声道：“小明，来的是客人，不要拦。”外面传来闷闷的一声“哦”，明念眼珠略转了转，小声地说：“大哥，天宇，等会儿我们也回避一下吧。”“我不。”陈晟旭立即道，“我要跟叶兄一起。”“你……”明念气结，“你懂点事好不好？”“叶兄是我的客人，我不该陪吗？”陈晟旭冷冷道。

 

明念知道自己这位大哥平素里虽然温和，但一拗上劲儿来可不好对付，正有些焦躁，谢天宇在一旁笑道：“明念，又不是誉王殿下一个人来，太子也在啊，大家一起那么热闹，有什么需要我们回避的？”被他这一提醒，明念顿时怔了怔。是啊，光自己这三个人回避了顶什么用啊，太子跟誉王在一起呢，反正谁也说不成什么要紧的话……叶曦冷眼瞧着这一幕，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还未正式接触呢，太子与誉王这争嫡的两府里就已经开始显露出毛病了。太子这边的问题是保密不严。明明是他悄悄上琅琊阁问出的机密答案，现在不仅他最大的敌人誉王知道了，连持有中间立场的霓凰郡主也知道了，要说他府里没有人家安下的谍探，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而誉王的问题在于用人不当。像明念这样的人才，又有宁国侯世子的身份，早应该挖空心思把他塞进户部这样的中枢部门担任实职，让他能发挥自己善理内政的优势，而不是还由他闲散在幕僚中，搅进他根本没有天赋的阴谋诡变中来。

 

 

 

Chapter 28 比武招亲（6）

 

这时锦棚外已传来脚步声，有人拖长了声音宣报：“太子殿下到——誉王殿下到——”前后脚进棚的这两个人，一看便知是兄弟，都是高挑韧健的身形，深目薄唇的容貌。太子陈晟临今年三十五岁，唇边有两道很深的口鼻纹，气质略显阴忌，而三十二岁的誉王陈晟鑫眉目更为舒展些，一进来就刻意露出平和的微笑。棚内诸人一齐行下国礼，当然立刻就被扶起了身。

 

“晟旭和天宇又出去玩了好久才回来吧？真是让本王羡慕。”誉王曾奉旨照管过在御书房念书的这些世家子弟们，所以比起太子来，他与在场诸人的关系要更加熟稔一些，笑着抚了抚陈晟旭的肩膀，“早就听说你们三个带了贵客进京，只是这一向琐事缠身，一直找不到时间来拜会。”

 

太子暗暗撇了撇嘴。什么找不到时间？如果不是两府里互相观察牵制，只怕明念报告给他的当时他就立马飞奔了过去，饶是这样，他还不是第二天就求了皇后去揽人吗？听说还被人家送了根软钉子吃，活该！

 

“这位就是叶先生了，果然风采清雅，”誉王继续笑语晏晏，“江左十四州能多年安康，民生平稳，全是多亏了贵盟匡助地方，本王一直想要禀奏圣上，给贵盟予以嘉奖，只是恐怕贵盟心志清高，不屑于俗誉，故而未敢擅动。”叶曦闻言淡淡道：“在下只是随友入京，与江左盟没有丝毫关系，请誉王殿下不要有所误会。”

 

见誉王被这软绵绵的一句话顶得无语，太子顿时心头大快。还请旨嘉奖呢，要请旨难道本太子不会请，轮得到你插手吗？“此言极是，”太子趁机道，“叶先生就是叶先生，扯那么远干什么？听说先生有体弱之症，入京是为了游赏散心，不知都去过哪些地方了？”“啊，我带叶兄在城里逛了一天，什么清乐坊、上墟市、夫子庙、洗愿池都去过了！”谢天宇一派天真地抢着答道。

 

“这些都是你喜欢玩的地方，”太子嗔怪地瞪了谢天宇一眼，“人家叶先生情趣高雅，哪里爱去这些俗艳喧嚣之地？要说金陵盛景，还是在郊外，只可惜大多圈进皇家苑林中了。先生如果有兴趣，就请收着这个出入的玉牌，虽没什么大用，但拿来开道还是方便的。”他虽然说的谦逊，但那块净白脂玉加盖玺章的令牌一亮出来，大家谁不知道它的分量？明念眉尖一跳，不由看了誉王一眼。

 

暂居下风的誉王抿了抿嘴角，冷眼瞧着叶曦的反应。只见这位江左盟宗主用指尖拈住牌穗，拿到眼前随便瞟了瞟，唇边闪过一缕淡淡的笑意，叫了一声：“小明！”一眨眼的功夫，那俊秀陰冷的少年便出现在叶曦身边，几个贵公子看惯了没什么，倒把两个皇子吓了一大跳。

 

“来，把这个拿着。以后你出去玩的时候就可以爱怎么走怎么走了，如果再有大叔把你捉下来，就拿这个牌子给人家看，记住了吗？”“记住了！”“好，现在去玩吧。”大家眼前一花，少年又消失了踪影。太子愣了半天，脸色有些难看，誉王却一副暗中笑的肚痛的表情。

 

这块玉牌可是加盖了皇帝大宝玺印的一道令符，除了太子，连王爷们也未蒙赐有，绝对是身份的象征，凭此牌，所到处可令百官俯首。结果人家如此大手笔地送出见面礼，他居然转手就拿给自己的护卫玩去了，简直不知道是该说他不识宝，还是该说他太不给面子……

 

“其实游玩也是很费体力的，”现在又再次轮到誉王振作精神，“叶先生还是该先行调养身子才是。刚巧本王这里得了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千年首乌，最是滋补的。另外，在我灵山别宫里有股药泉，常浴此泉可益气补神，连父皇都赞不绝口，不妨请先生过去住一段时日，本王也好与先生谈论一下词赋文章，沾一沾这公子榜首的雅气。”

 

他这个建议一出，连陈晟旭都不禁有些动容。想起这一路上叶曦稍加劳累便面白气喘，晚上也时常咳个半宿，他就感到十分揪心，虽然极不想让叶曦与嫡位之争扯上关系，但那千年首乌与灵山药泉无疑还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你最近这么忙，父皇不是瞧你能干，一连交办了好几件差事给你吗？”太子冷笑了一声道，“你哪里有时间陪先生去什么灵山别宫啊。”“皇兄不必担心，兵部和淇州那两桩差使已经办好了，昨儿才回了父皇，正准备今天回禀皇兄您呢。至于庆国公的那桩案子，派出去的钦差还没回来呢，一时且开不了审。这几日正好是个空闲期，怎么也得让小弟松泛几天不是？”誉王笑着回话，态度极为恭敬，却让太子恨得牙痒痒，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欠揍，巴不能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可以上去痛痛快快的地扇上两掌。

 

“誉王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叶曦瞧着这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却像对乌眼鸡似的两兄弟，慢吞吞地躬身为礼，“只是这一向服的是寒医荀珍先生特意为我调制的丸药，不能擅加进补，那千年首乌是何等宝物，不要白白浪费了。至于灵山别宫的药泉，只怕我要先写信问问荀先生，如果他说洗得，我再去叨扰殿下吧。”

 

太子一看叶曦也拒绝了誉王，心里顿时舒服了好些，忙道：“可不是，调理病体万万马虎不得，怎么能看什么药贵就往嘴里吃，看什么水好就跳进去洗呢？誉王府上要是没有比寒医荀珍更好的大夫，就不要乱给先生出主意了。”誉王心里明白，当着太子和自己的面，叶曦是不可能明确表态偏向哪一边的，所以今天不过是大家来见个面，彼此品察一下对方，真正的水磨功夫还在后头，不能急于一时。于是立即哈哈一笑，一副大度的样子道：“这个是本王疏忽了，可惜此处无酒，否则一定要自罚三杯才是。”

 

 

 

Chapter 29 比武招亲（7）

 

太子站起身来道：“人家先生今天是来看比武的，我们就不要多加叨扰了，这就走吧？”誉王略加思忖，想到太子所赠的玉牌虽然被转手给了护卫，但好歹算是收了，自己岂能平白地落了下风，忙向明念使了个眼色。

 

“对了叶兄，”明念心领神会，立即叫了一声，“您不是一直想着要去凭吊黎崇老先生的教坛遗迹吗？我记得老先生有些手稿……”“在我府上，在我府上，”誉王立即接过了话茬儿，“黎老先生也是本王一向敬重有加的鸿儒，故而收藏了几本老先生的手稿，怎么叶先生也是……”“黎老先生门生遍于天下，叶兄也曾在他坛下听讲过呢。”明念附和着道。“这可真是巧了，”誉王忖掌一笑，“以后就更有得切磋了。”

 

誉王这一下投其所好，连叶曦也不禁目光闪动，轻声问道：“是哪几本手稿呢？有《不疑策论》吗？”“有，有，”誉王大喜道，“就在本王的藏书楼内。先生如果想看，尽管到府中来，绝对没有人敢拦先生的大驾。”

 

他不提要赠送书稿，而只是请叶曦来看，分明就是以此为饵，引得人常来常往。太子看看情况不对，不禁有些着急，忙道：“誉王也未免太小气了，不就是几本书稿吗？人家喜欢，你送过去就是了，还非要人家到你家里去看……你要真舍不得，那几本书值多少钱，你出个价，我买了送给先生。”

 

被他这样一激，誉王只好道：“我只是怕先生不收，先生如果肯笑纳，自然是立即送过去。”叶曦淡淡一哂：“既然也是誉王殿下心爱的书稿，叶某怎能横刀夺爱？”“哪里哪里，先生如今这般才名，如果黎老先生在世，必视你为第一得意弟子，这手稿归于先生之手，那才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誉王一面装着大方，一面忍不住又刺了太子一句，“不过小弟还是要冒昧地说一句，皇兄刚才的话可有些不对，这几本手稿在寻常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在敬重老先生的人眼里，那都是无价之宝，皇兄说的‘出个价’之类的话，先生听了可要难过的……”

 

太子顿时气结，但他确实素来不爱读书，弄不懂这些文人的心思，担心又说错什么话，平白地得罪了叶曦，当下也只好忍了这口气。两人这一番较量，也说不上有什么大赢大输，眼见着叶曦神思倦怠，陈晟旭很关切地频频询问他哪里不舒服，当下也不好久留，各自又客套地关心了几句，便一起出去了。

 

谢天宇早就不耐烦在棚里听他们阴一句阳一句地勾心斗角，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看比武，见他们走了这才跑了回来，见叶曦坐在椅上不停地咳嗽，陈晟旭在一旁给他轻轻拍背，忙问道：“叶兄怎么了？又犯病了吗？”“没什么……”叶曦接过陈晟旭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拭着眼角咳出来的眼泪，“太子和誉王殿下都佩了一种香……有些闻不惯……”“啊，我知道，那是东海产的龙涎香，皇上赏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有呢。香气确实浓烈，难怪叶兄闻不惯，不过听说提神是最好的。”

 

“是吗……”叶曦随口应着，眼尾瞟了瞟站在一旁，仿佛并没有仔细听他们说话的明念。自己厌恶龙涎香的信息多半今天晚上就会由明念传给誉王，所以誉王下次见自己的时候一定不会再佩香。而陈晟旭和谢天宇都肯定不是太子的人，那么应该没有人会告诉太子这个消息，可如果他下次见自己时也刻意没有佩香的话，那就说明誉王府中也潜有太子的谍探。而若是太子丝毫没有得到消息，依然佩着龙涎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那么誉王此人的能力和手腕，应该就值得重新评估，要大大地为他加上几分了……

 

这之后终于清静了许多，没有再来什么访客，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看了几场比试，虽然尚没有高手出现，但也不算乏味。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停赛休息时间，迎凤楼上仍是帘影浮动，看不出皇帝陛下还在不在，估计他也只是露一露脸，应该不会坚持一连几天都坐在上面从头看到尾的。谢天宇不知什么时候已安排人送来了酒菜食盒，兴致勃勃地聊着上午的事，等着下午开赛。所有人中，大概也只有他才是真真正正把心思放在比试上面的。

 

午后没过多久，明念便找了个借口消失，陈晟旭见叶曦慵慵倦倦的样子，建议提前回府去，谢天宇几番挽留不住，也只能孤零零地站在棚门旁送他们走了。一上马车，叶曦就靠在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陈晟旭也不打扰他，静静陪坐在一旁，仿佛也在想什么心事似的。车厢慢慢的晃动着，两个人的肩膀时不时轻轻碰在一起，感觉气氛十分的平和，但又有一些淡淡的凝滞。

 

“晟旭，刚才出来的时候，你看见了吗？”半晌后，叶曦轻轻地问道。陈晟旭悸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扯着窗帘上的流苏，好半天才“嗯”了一声。“看见了……有什么感觉吗？”叶曦睁开眼睛，缓缓将视线转向同车人，后者也正把目光凝注过来，清亮的眸色中，有一些酸酸的、甜甜的、涩涩的味道，似乎仍带着几分迷茫，但似乎又已经十分的清晰。

 

“第一个感觉是……她的发型变了，原来垂着的那络头发，现在全部盘了上去，挺好看的，比以前更好看……”陈晟旭微微眯起眼睛，像在回想一般，“然后就看见她身边的人，他们手牵着手……说实话这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是滋味的，不过又感觉到很和谐。当时她偏过头跟他说话，他很安静地听着，那个画面看起来非常顺眼，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尤其是他看着她的样子，那种眼神……让我觉得云姑娘等他非常值得，也许在我最迷恋她的时候，也做不到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她……叶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一定还做不到，我好像还欠缺一些什么，但自己又想不明白……”

 

“因为经历过生死的人，就好象是从另一个世界里归来的，只在一个世界里生活过的人，是很难和他们一样的……”叶曦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慈和，“可是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呢？如果可以快快乐乐的在单纯的世界里过一辈子不是更好吗？”陈晟旭闻言眉睫一跳，“难道叶兄认为……云姑娘的夫婿，曾经经历过……”“若非历经生死劫关，又何谈前世鸳盟？”叶曦轻轻慨叹一声，“无论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怎么样一段故事，如此痴情有了结果，也算能让人欣慰了。”“是啊，”陈晟旭重重地点头，“像云姑娘那样善心仁术的好人，自然该有夫妻恩爱的好结果。”

叶曦微微将脸侧向一边，掩去自己眸底微闪的光亮，以极低的声音自语道：“像你这样纯善的孩子，本来也该有一个好结果的……”“叶兄，你说什么？”陈晟旭凑过去仔细地听，也没能听清楚。“我说……像你这样的好孩子，将来一定会再遇到可心的姑娘的……”“将来……”陈晟旭叹了一口气，呆呆地出了一阵神，掀开车帘，转头看外面去了。

 

 

 

Chapter 30 靖王晟俊（1）

 

本来只是随便看看，结果陈晟旭刚一探出头去，就瞧见前面不远的拐角处围了一群人，一辆马车停在人堆中间，里面还传来叱骂的声音。

 

“晟旭，停车看看出了什么事。”叶曦也支起身子向外看去，“我听到有孩子的声音。”“哎。”陈晟旭应着，喝令马夫停车，自己跳下车去走近了一看，其实围在一起的都是穿着同样家丁服饰的人，那辆马车前挂着“何”府的灯罩，街上的闲人们都没敢走近，只远远站着看热闹。

 

陈晟旭眉头一皱，大概已经猜出又是什么人这样当街摆威风，挤进内圈一看，果然就是吏部尚书何敬中之子何文新，正用脚踹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子，一面打一面骂着：“你这小杂种，到处乱窜什么？惊了本少爷的马，害得本少爷差点摔下来……”说着又从身边随从手中夺过马鞭，正准备用力抽下去，却被人一把抓住。

 

“谁他妈的敢……”何文新闷头闷脑地骂了半截，这才看清了陈晟旭的脸，后半句话也咽了下去。其实京城里真正的世家子弟一般都家教良好，很少这样当街恶形恶状，纵然有一些骨子里同样没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的人，多半也会自矜身份，不屑于亲自又打又骂的。这何文新父亲是科举出身，做官后四处调任，儿子放在祖母处娇溺，未免有些失于管教，进京没几年，已是恶名昭彰，亏得他还算有些眼色，惹不起的人平时根本不惹，才混到了今天还没出事。此刻见是莅阳长公主的儿子、御赐国姓的陈晟旭出面，哪里还敢多话，只讪讪地说了两句“算了，懒得计较”，便带着手下飞快地走了。

 

陈晟旭虽然生气，但又不可能去把人家捉回来再打一顿，只好摇摇头，蹲下身子去看那小孩子。那男孩身形瘦小，大约还不到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有几道红红的掌印，略略浮肿。见打他的人走了，这才微微直起蜷缩的身子，飞快地四处爬着去拣拾散落一地的书籍，重新垒成高高的一叠，用一张旧包袱皮包裹，可是书多布少，半天也打不成结。

 

“你叫什么名字？”陈晟旭也帮着捡了几本书回来，碰碰那男孩的肩头，“你应该已经挨了好几脚吧，受伤了没有？”那男孩瑟缩着躲开他的手，低头不语。“晟旭，”叶曦在马车上叫道，“把那孩子带过来我看看。”“哦。”陈晟旭伸手抓住男孩的胳膊，温言道，“这么多书你怎么抱得动啊？我找个人帮你拿，走，我们先过去。”“我抱得动……”男孩小声嘀咕着，但终究不敢大挣扎，被陈晟旭半拖半抱地带到了马车旁，一把塞进了车厢里。

 

叶曦温暖柔软的手按在男孩的肩上，依次向下，轻柔但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全身，手掌按到肋下时，那孩子受痛般地叫了一声，向后躲了一下。“这里大概伤到了。”陈晟旭从后面扶住了男孩的身体，轻轻解开他的上衣，可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瘦小的身躬上，除了肋骨处有一处青紫新伤外，竟还遍布旧伤，粗粗一看，仿佛有棒打的、鞭抽的，甚至还有烙铁烙的，虽然痕迹都有些淡了，但仍可以想象当时这孩子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你是谁家的孩子？”陈晟旭难掩震惊，大声问道，但转念一想，又改口问道，“你是哪个府里的小厮吗？是谁这样经常打你……”“没有……”那孩子立即否认道，“好几年没有了，这是以前……”“就算是以前也跟我说，是谁打的？”

 

“晟旭，”叶曦轻声阻止道，“别问了，这孩子肋骨就算没断也有裂痕了，先带回府去请个大夫细看一看。还有那些书，都抱进来吧，看这孩子一直记挂着他的书呢……”叶曦这话没有说错，那男孩一看到所有的书都被抱了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声哀求道：“我没事，你们放我下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要回去哪里？”陈晟旭趁机追问。男孩的反应似乎十分敏锐，立即低下了头。

 

“这些书都是你看的？”叶曦翻看着那一堆书籍，温和地问道。也许因为他一向气质柔雅，令人安心，那男孩抬头瞟了他一眼之后，神色宁定了一些，低低答道：“有些是……有些……还看不懂……”“你多大了？”“十一岁。”“叫什么名字？”男孩停顿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木然地吐出两个字：“小陌。”叶曦停了一停，又问道：“姓什么呢？”“……我没有姓，就叫小陌……”

 

二人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这个孩子。虽然脸颊红肿，容貌稚嫩，但仍然看得出眉目相当俊气。从一开始他的言谈举止就十分的逆来顺受，面对任何不公的对待都没有反抗的意图，却奇怪的是，在他身上又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奴才气，仿佛骨子里就带有一种血性和坚韧，再怎样欺侮，也没办法让他变得卑微。

 

“小陌，如果我们现在放你下去，那么你回去后，会有人给你找大夫吗？”小陌抿紧了嘴唇，显然是没有肯定的答案，又不愿意撒谎。“那我们必须要先把你带到我们住的地方去，等大夫检查完了，说你没事了，我们再送你回去。这样好不好？”小陌此刻低头不语，眉毛拧得紧紧的。

 

“我们的好意是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不……还有一个……”“那个人呢？”“先跑了……”“如果你回去晚了，会有人打你吗？”小陌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摇了摇头：“现在不会了……只是没有饭吃而已……”陈晟旭听到此处顿时觉得热血一涌，怒道：“不给你吃饭？你到底是哪家的？这样对你你还回去干什么！你快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到我们家来也行啊，至少有饭吃！”

 

小陌抬起眼睛，目光中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与冷静，“你觉得我可怜，想要收留我是不是？”陈晟旭一呆，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我是没有权利被收留的，我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如果可以被收留，早就有人愿意收留我了……”“你有签卖身契是吗？”陈晟旭猜测着，“是卖给谁家的，你告诉我，我可以去商量。”小陌淡然地垂下眼睛，“不，这不行。”

 

“你知道他是谁吗？”叶曦看着那孩子的眼睛道，“他的父亲是侯爵，母亲是公主，他是个地位很高的人。在金陵城里，不管你卖给哪一家，只要他出面去商量的话，你的旧主人是不会扫他的面子的，你明白吗？”小陌依然低着头，坚持地说：“不，这也不可能。”

Chapter 31 靖王晟俊（2）

 

叶曦与陈晟旭对视了一眼，正想再说，马夫在外面高声道：“大公子，到府了。”“来，先进来吧。”陈晟旭跳下马车，将那孩子也抱了下来，吩咐来迎候的下人：“去请个大夫来。”叶曦随后也弯腰出来，手里拖着沉甸甸的那一包书，心里奇怪这小小的孩子是怎么抱得动的。

 

“我来拿。”陈晟旭刚走过去，已有殷勤的仆人先抢着接住了，他便伸出手臂来，让叶曦扶着跳下车辕。小陌飞快地瞟了一眼府门上方“宁国侯府”字样的匾额，眸中闪过一抹阴云。虽然他很快就再次低下了头，但这一丝神色上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叶曦的眼睛。

 

孩子到了雪庐，大夫很快就过来为他诊治了一番，结论是肋骨有错位，必须静养，要吃有营养的食物，而且绝不可以再干体力活，否则幼嫩的身体就难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看小陌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生活的环境一定非常不好，如果就这样让他回去，恐怕这两条医嘱一条也做不到，但无论陈晟旭怎样盘问，小陌就是一个字也不吐露他到底是住在什么地方的。

 

相比之下叶曦没有那么性急，他只是派人送来精致饮食给小陌吃了，让他睡觉休息。后来见他实在心中不安睡不着觉，便翻了一本书一点一点考察他现在学问的程度。“你没有教你念书的师傅吧？”“嗯。”“是谁教你认的字？”“我娘。”

 

叶曦微微沉吟了一下。看样子这孩子虽有求学之心，但显然学得相当肤浅杂乱，就是买的这一堆书也是毫无章法，深浅不一，不像是有学问的人为他开的书单，多半是自己想当然去挑的，只是不知道他买书的钱却是从何而来的。

 

“小陌，要念书不是这样念的，”叶曦耐心地为他把一大堆书本整理好，又从自己的房中拿了许多出来，依次标好顺序，“你要先看这几本书，这些是基础，句读文风都是最简洁明快的，为人的道理也清楚。就像盖房子，根基要正，上面才不会歪斜，如果一味地杂读，不能领会真意，只会移了性情。还有这几本，是好书，但你年纪小，字都未必能认全，没有人讲解是看不懂的，先放着，以后有机会，只管来问我。”

 

小像登时眼睛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他本能地知道面前这个大哥哥一定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但要想时常到这深深侯门里来请教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谢谢，”小陌起身深深地向两人鞠了个躬，“我可以走了吗？“

 

你这孩子……”陈晟旭有些头疼地看着他，“本来你的书就多，现在叶兄又送你这么多本，怎么拿得走呢？”小陌看了看那小山般的一堆书，实在是一本也不想拉下，于是咬了咬牙，逞强地道：“我拿得动。”“你可别乱来，”陈晟旭赶紧拉住了他，“你身上有伤，可不能这样使蛮力，我派人送你吧？”小陌坚决地摇了摇头。

 

陈晟旭简直拿这孩子没办法，不禁将无奈的目光投向了叶曦。叶曦想了想，正要说话，雪庐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叱，正是森明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叫起来：“小少爷，这个不能打……这个是……”“闯进来，打！”森明冷冷地答了一句，衣袂破空之声更烈。“你是什么人？敢拦我……”另有人怒喝了一声，但随即语音滞住，大概是被森明的攻势所逼，根本开不了口再说话。

 

“出去，就不打！”森明大概得了叶曦的吩咐，并不下死手，只是语调如冰，毫无周转的余地。陈晟旭虽然没有听出那被拦在外面的男子到底是谁，但还是立刻飞奔了出去，片刻后，他的声音也传来：“小明，不要打了，这个是客人，可以进来的。”“没有说可以！出去！”森明坚持道。

 

叶曦不由略略蹙了蹙眉头。除了森明已经认识的几个人以外，一般客人来访，都是由下人进来通报，如果愿意见，自己就会先吩咐森明不用拦阻，所以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这个客人显然是依仗着某种身份，从外面一路冲进来的，家仆们不仅不敢强拦，甚至连抢先通报都来不及，因而才会招惹上森明，被他拦截下来。

 

对于这样无礼的客人，叶曦原本是根本不会见的。正要扬声谢客，视线一转，落到小陌的身上。那孩子面色惨白，仰着头张着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都快被自己绞得变形了。叶曦心头一动，顿时改变了主意，向外道：“小明，让他进来！”

 

打斗声嘎然而止，陈晟旭的声音随即响起，语调很是客气：“您没伤着吧？怎么会就这样冲进来呢？是有什么急事吗？我父亲并不在家，要不我陪您去正厅等……”“我不是来找明侯爷的，”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冲进了雪庐，迎面撞上叶曦清淡中微带冷峭的目光，不由自主便凝住了脚步，双眸四处一撒，看到小陌好端端站在那里，这才定了定神，问了一句：“陌儿，你还好吧？”

 

只听见小陌庭生恭谨地低声应答：“是”。“这孩子你认识？”跟着进来的陈晟旭忙问道。“晟旭，”那人转过身去，正色道，“我听说这孩子不小心，在街上冲撞了贵人的车驾，可能惊了你重要的客人，也难怪你生气。不过他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让他给你的客人赔个礼，放了他吧？”

 

陈晟旭看着他，很是反应了一会儿，直到叶曦笑了一声，他才跟着笑了起来：“殿下大概是误会了，小陌没有冲撞我的车驾，我们是路过遇到了，顺便把他带回来诊断一下伤势的。您要不信，大可以问问小陌啊。”那人顿时愣住，回头看了小陌的表情一眼，再想想陈晟旭素日的为人，便知他所言不假，当下神色有些尴尬。

 

“实在不知是靖王殿下驾到，”叶曦缓缓起身施礼，“刚才小明冒犯了，还请见谅。”陈晟旭忙上前介绍道：“靖王殿下，这位是叶曦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