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灬Infinity

本文改编自海宴《琅琊榜》，不涉及任何商业利益，纯属个人娱乐行为

【人物介绍】谢晓莉

中宫皇后，母仪天下。誉王的养母，不受皇帝陈选宠爱。出身于太师府，虽然近年来兄长一心修道不理政事，但是谢府门生故旧在朝堂之上仍然是不小的势力。当年与惠妃同时有孕，恰逢京城爆发瘟疫，皇子生下来不久夭折，令其对惠妃极其不满，处处针对。

Chapter 47 巧计（5）

 

柯昌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以他的武功修为，加之观察的是授业过程中的初练，当然能立即看出这套步法和剑招的攻击力都不强。但是同时，等它们练熟后，却有一个极为明显的功能，那就是使人产生视觉上的误差与混乱。当一个人的身形移动及出招过程让你看不清楚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本能地认为那一定是极为精妙、威力惊人的武功。而那三个孩子到时候要做的就是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身法和出手，这样当百里奇倒下来的时候，大家才会觉得他一定是被那奇巧到无法辩识的武功击倒的。

 

“不过让孩子们来，实在还是有些冒险，毕竟金雕柴明和郡主都是超一流的高手，眼力一定不差。可是为了小陌，似乎也只能这么做。”柯昌宇叹道，“我明晚再来看看，如果他们的身法练得纯熟倒也罢了，要是仍有瑕疵，就得要再想想办法了。”“那就拜托柯大哥了。”叶曦一面笑道，一面第二次将手指放在嘴边呵气。

 

“盖着毯子还冷么？”柯昌宇握住他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忙摩挲着为他取暖，心中一阵疼痛，“还没到冬至日你就这样……以前你根本不怕冷的，我还曾经听到过靖王为这个开你的玩笑，说赤焰军的少帅苏汉伟就像个小火人，能够雪夜薄甲，单骑逐敌上百里，擒回营后丝毫不见瑟缩之态……可你现在，身子伤损得如此严重……”

 

“好啦，”叶曦抽回双手，将毛毯拉高，口气十分的清淡，仿若刚刚出唇，就融化在了风中一般，“所以我才不喜欢常跟你见面的。我和过去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你总是这样比，不过徒增伤感而已。我现在不想有任何软弱的情绪，请你以后……能不说这些就不说吧……”

 

柯昌宇凝视着他苍白如雪的面容，铁打的汉子竟眼眶发红，忍了又忍，方低声道：“你说的是，倒是我婆婆妈妈了，跟个娘儿们似的！”“谁敢说我们大梁第一高手像个娘儿们？”叶曦露出微笑，舒缓他的情绪，“不过像霓凰郡主那样的，虽是女子之身，又比哪个男人差么？”

 

柯昌宇也朗声一笑，长身而起道：“可不是。我们也要时刻在意，不能被郡主比了下去啊。”“柯大哥要走了么？”“是，你也早些休息，明天我再来，如果没什么要紧的，我就不现身了。”叶曦嗯了一声，准备起来相送，却被柯昌宇强力按住。他不是拘泥礼节之人，笑笑也就没再坚持。

 

次日柯昌宇果然未再现身，可见三个孩子练习的状况令人满意。晚饭后叶曦又略略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安抚他们第二天不要紧张，便让这些孩子提早回房了。不过雪庐却并没有就这样宁静下去。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有一个意外的访客深夜到来。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个人还不能称之为访客，因为叶曦现在所居的雪庐，原本就在她的家里。只不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她还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

 

叶曦心中的意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和缓地安抚闻声出来的森明回房后，他向莅阳长公主微微一笑，躬身施礼。

 

“外面已经起风了，听说叶先生身体不好，我们到房内去谈吧。”长公主表情冷淡，但辞气还算温和，见叶曦侧身让路，她也并未谦让，当先步入室内，在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气中解开金丝披风的带子。

 

她这次是独自悄然前来，身边自然没有侍女，叶曦便上前接住了她脱下的披风，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又从熏笼上取了茶壶，为她斟了一杯热茶。莅阳公主捧起茶杯，但并未送到口边，只是暖手般地将掌心贴在杯壁上，半晌后方道：“这么晚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可若是早来，我又怕……”

 

见她话到一半又咽住，叶曦浅笑着接过了那吞下去的后半句，“公主怕来早了晟旭还在这里么？这么说，是有些什么话想要单独吩咐叶某了？”

 

莅阳长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若论叶曦此人本是平民，与皇妹之间位阶相差如云泥，这“吩咐”二字却也不是谦辞，可是罩在此人身人的诸多光环又颇耀人眼目，令人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定位他的身份。

 

执掌天下第一大帮，是京都排名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们尊敬的好友，手下有个足以与大梁第一高手比拼的护卫，太子与誉王双双正在拼命延揽，又深得霓凰郡主青睐两人关系暧昧不明，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就算是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莅阳长公主也不可能将他视为一个普通的平民。但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决不是一个普通人，知道他一定有着常人无法估算的实力，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殿下才会在更深夜静之时，独自来到这座小小的客院。

 

“无论是什么样的话，既然已经来了，总归是要说的，请公主不必再多犹疑，”叶曦视线轻扫间已将来客的表情尽收眼底，当下缓缓道，“殿下吩咐的事如在叶曦的能力范围内，自当领命，如是叶曦无能为力的事，也不会多加口舌，对外宣扬，请您放心。”

 

莅阳长公主目光微凝，似是已暗下决心，心中的茶杯也不知不觉放到了桌上，抬起头来直视着叶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叶先生，请您救救霓凰。”

 

听到这样一个请求，饶是叶曦这般心志坚稳，脸上也不由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讶：“长公主殿下此言何意？”“听说霓凰对先生极为看重，想来你们之间也是有情义的，”莅阳长公主挥手止住仿佛想要澄清此言的叶曦，示意他听自己说完，“霓凰虽然聪明，但终究常在藩领，不明白这京城的水有多深多浑。她自恃云南藩位贵重，自己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对这次选婿持有游戏心态，总觉得一切都会控制在她的掌握之中，未免大意了一些。”

 

“听殿下此意，莫非有人还敢设计郡主不成？”“这京城中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有什么不敢做的？”莅阳长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微露痛苦之色，“霓凰一个人就代表了云南王府的全部立场，代表了南境十万铁骑的军力，这个分量难道不值得有人冒险施计么？”

 

叶曦双眉轻挑，慢慢点了点头。霓凰郡主的分量他当然是再三掂量过的，所以才会一直想找到如何让她彻底支持靖王的方法，其他人当然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不过……依霓凰郡主目前的实力和她刚毅的性格，谁敢轻攫其锋，谁又真的能通过阴谋诡计达到目的？

 

“我明白叶先生在想什么。”察言观色当然不是江左独有的秘技，从小生活在云诡风谲中的长公主也会，她眼波轻动间，唇边已勾起一丝清冷的笑容，“霓凰确实很强，强到似乎没必要去保护她……可是叶先生你不明白，再强的女人，终究只是女人，有些事情对男人来说无所谓，但对于女人，却会是足以摧毁她心志的打击。如果霓凰已经有心上人的话，这个打击会更沉重，会让她觉得嫁给谁，将来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莅阳长公主的神情极为平静，口气也很淡然，可那双渐渐发红的眼睛，和按在桌面上僵直苍白的手指，却出卖了她沸腾激动的心情。叶曦转过头去，掩住眸中升起的同情之色。

 

对于此前那个利落爽朗、性烈如火，每次出狩巡猎时都与诸皇子争锋的莅阳公主，他并没有记忆，他只记得向母亲抱怨莅阳小姨太过冷漠、不好亲近时，母亲喃喃自语的那些感叹。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实在是太过隐秘，太过久远，就算这几年刻意的调查，也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也许真相，只隐藏在那几个人的心里，谁都不会说出来。

 

“长公主殿下，”叶曦沉吟了片刻，方徐徐道，“我承认您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具体的方法，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莅阳公主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根本不愿意再详细解说下去，但她心里又非常明白，不多透露一些的话，只没有办法取信于人的。

 

“这次入围的人候选者中，有两个是圣上暗中很满意，想要配给郡主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叶曦自然立刻摇了摇头。

 

“太尉公子司马雷，和忠肃侯家的廖廷杰。”“嗯。”对这个答案，叶曦并不意外。这两人中恰好司马家支持太子，而忠肃侯支持誉王，倒也平衡，不知道是皇帝有意为之，还是凑巧了。

 

“可是按现在的赛制，除非郡主放水，否则他们两人都不可能有胜算。”“嗯。”叶曦再次颔首。何止他们两个，这十个都不行。

 

 

 

Chapter 48 巧计（6）

 

“所以有人着急了。因为云南穆府的支持实在太诱人，可如果不能乘着郡主留在京城的日子把这件事情敲定，等她回到云南后就难免要事倍功半。”莅阳公主突然冷笑了一下，“这个时候，霓凰本人的心意，早已不在他们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宫里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不择手段，有些知道陈年往事的人，不免就妄想要再模仿一遍当年太后的手法……”

 

提起太后，叶曦心中又是一动。没错，现在想来，在印象中莅阳长公主极少归宁，更是从来没见过她跟太后说过一句话。只不过那时自己的生活里有太多丰富多姿的事情，根本没有放半点心思在这个异常状况上。

 

莅阳长公主闭了闭眼睛，仿佛是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因为接下来要讲到的，是整个手法中最核心的部分。“宫里有一种酒，名唤‘情丝绕’，只饮一杯，便有致幻催情之效。如果女子饮用，会将身边的那个男人，误认做是自己心里最思念恋慕的那个人，从而被药力催动，主动上前求欢。由于她并不知道世上有这种酒存在，所以纵然事后清醒，也会以为是自己的心志不坚，醉后失德，再加上是自己主动的，更不能迁怒于那个男子，羞愧绝望之下，心中真是生不如死。可是千古艰难，唯有一死，死在此时，更是死无名目。心里藏着再多没有说过的话，从此也不可能说出口了。茫然无措时若有信任的人出面相劝，哪里还可能有丝毫挣扎抗拒之力，唯有受人摆布而已……”莅阳公主说到后来，语气已渐渐变了，那种凄楚悲洌之情，就连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她所说的就是自己内心最刻骨的感受。叶曦站起来，缓缓走到屋子的另一头，背转身不去看她，默默地等待她自己恢复平静。

 

大约一盅茶的功夫后，莅阳公主方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叶先生见笑了。当年被陷害的女子，是我的至亲姐妹，所以一时有些激动，请先生不要介意。”“公主何出此言？这种事确是令人发指，纵然不是公主的姐妹，也不免要愤懑同情。只是叶某不明白，公主……的姐妹到底恋慕何人，会令太后如此反对，甚至不惜……”莅阳长公主目光悠悠，似乎穿透了茫茫时光，落在那遥远的一点上，“他是……南楚送来大梁的……一个质子……”叶曦顿时心中了然，更是不忍再问。

 

“霓凰虽然不是我的血亲，但她那种炫目神采，常令我想起过去，心中爱羡。”莅阳公主却仿佛终于翻越了疼痛的极致，神情渐转安然，“若有人想对她使出这般卑鄙手段，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阻止。还望先生助我。”叶曦目光闪动，顿了顿，终究还是问道：“公主殿下是怎么……查知这件阴谋的呢？”

 

莅阳长公主虽然明知他会有这一问，但还是忍不住侧了侧脸，躲开了那两道并不激烈的视线，好半天才轻声道：“明念这孩子，又要卷进去，心又不够狠，被我看出他心神不定，一逼问就问出来了……”“哦，”叶曦一面点着头，一面问出下一个问题，“以殿下的身份，阻止此事应有多种方法，为何会单单挑中苏某？”

 

莅阳长公主自嘲地一笑，冷冷道：“有多种方法么？未见得吧。事情还未办，我去质问主谋者吗？他们不会认的。去禀报皇帝陛下？空口无凭没有证据。自己进宫去拦，谁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到这种时候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叶曦思忖了一下，本想问问她为什么不找自己的丈夫帮忙，突然悟到这个手法与当年的一样，就算明凯当年并非同谋，而是被太后所利用，那他到底也是一个既得利益的获取者，跟他商量是有些尴尬，何况真要帮忙拦阻，必然会把主谋者得罪到死，明凯不是热血少年，他可未必肯干。思来想去，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倒真的是无人可求，令人悲哀感叹，只不过……

 

“殿下，就算苏某有心相助，一介平民之身，怕也爱莫能肋啊……”“你不是跟霓凰郡主关系交好么？何况明日就要见她。请先生到时将此消息通知她，让她与宫中娘娘们打交道时小心些，应该就可保平安了。”

 

“公主怎么不自己去说？”“我素来为人冷漠，虽然心中暗暗欣赏霓凰，却从未深交过，她未必会信我。更主要的是，他们已经知道我发觉了此事，只要我一进宫，必会有位娘娘陪随左右，根本是没有机会跟郡主单独细谈的……好在先生就居于侯府之内，在这里我还算有点力量，深夜来访，自信尚可以瞒住那些人的耳目，只是麻烦先生了。”

 

叶曦凝目看她，语有深意地道：“在下与长公主并无深交，能得如此信任，实是荣幸啊。”莅阳长公主兰心蕙质，如何听不明白，淡淡一笑道：“突然来访，是有些冒昧。不过一来确无他人可以求助，二来深知先生与霓凰交好，三来嘛，晟旭总是在我面前没口子夸你。这孩子心地纯良，他所喜欢尊敬的人想必不会是凡俗中人。不过来之前我也考虑过，这样一来说不定会连累先生得罪权贵，所以就算你不答应我的托付，那也是情理之中的。请先生慎思吧。”

 

长公主说完这番话，便低下了头，静静地喝茶。叶曦凝望着她满头乌云间交杂的几络不明显的白发，突然心中微酸，油然而生缕缕恍惚之感。

 

“夜深了，长公主请回吧。”窗外传来更鼓之声，叶曦将金丝披风从衣架上取下，轻柔地披在她孱弱的肩头，徐徐道，“郡主也是叶某的朋友，自当尽力。明日也请长公主殿下进宫，以便见机行事。”

 

得他此诺，莅阳长公主不再多说，将披风的顶兜罩在头上，悄然出了小院，不多时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叶曦立于阶前目送，夜风袭来，遍体生凉。一双手从后面抓住他，将他强力扯进屋内，转过身去，看见了一双微含怒意的明亮眼睛。

 

“对不起哦，叶哥哥忘了穿外衣。”拍拍少年的头安抚他，“我们小明还没睡着？”“她走，醒了！”“哦，吵醒你了？”叶曦歉意地一笑，蜷上了暖榻，拥住厚厚的锦被，“再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去玩吗？”“你睡！”“好好好，我也睡。”叶曦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表面上宁静安详，但脑中却开始流水般地回想关于京城各方的所有新旧资料，以此判断莅阳长公主此次来访，到底背后隐藏了一些什么。

 

森明没有再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挤在了叶哥哥的身边，满足地呼呼大睡。叶曦为他掖好被角，这才慢慢放平了自己的身子。在真正坠入梦乡之前，他还想着最后一个问题：“太子潜伏到誉王身边的那个内探，到底是谁？”

 

因为夜里睡得晚，叶曦早上有些昏沉沉的，一味睡着不醒，森明守在门口不肯让人进来叫他，大家眼看着连进宫面圣都快迟到了，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谢天宇想了个办法，隔着院墙大叫“叶兄起床了！”惹得森明大怒，追着要去捉他，他一逃，陈晟旭趁机就朝雪庐里钻，谁知森明眼敏脚快，瞬间又闪了回来挡在门前，可是另一边谢天宇又不怕死地嗷嗷嘶叫起来，气得这位阴冷少年朝着陈晟旭一阵拳脚相加，陈大公子委屈地边招架边说：“为什么打我……又不是我在叫……”

 

明念躲得远远地分析道：“森明是想把你打晕了再去追天宇……”谢天宇打了个寒战，一面高声呼喊“叶兄”，一面鼓励好友“再多撑一会儿！”一时之间，雪庐外乱成一团人仰马翻，里面就算是一只睡佛也不得不被闹醒过来了。

 

开门吩咐森明放人之后，仆人们也快速地端进了热水和早餐。谢天宇一进门就想说话，被陈晟旭强行拦住，只等到叶曦喝完粥放下碗筷，他才一挥手，表示放行。

 

 

 

Chapter 49 情丝绕（1）

 

“叶兄，今天一早宫里传旨，说是文试推到明天了。”谢天宇急不可耐地通报消息。“哦？为什么？”“因为你今天要收拾百里奇啊！”谢天宇潇洒地打开扇子，刚摇了摇，看见陈晟旭瞪了自己一眼，愣了愣才发现是因为扇起的冷风让叶曦躲了一下，急忙将扇面收起，但仍是帅气地一下一下击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要收拾百里奇的人是他呢。

 

明念看谢大公子忙着耍酷，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急忙接过话茬儿，解释道：“是这样的，誉王殿下上表，说即使叶兄今日以稚子击败百里奇，他的候选人资格仍然不会变，照样要参加文试。但一旦战败，必然会大大扰乱他的心情，未免有些不公。反正选婿之事也不急这一天两天，何不将文试推迟一日，也免得北燕人寻着借口，说三道四的。”

 

“这个主意周全，圣上准了？”“准了。”“哦。”叶曦点点头，“承蒙相告。时辰不早，我要起身了，先跟各位告辞。”“告辞什么？”陈晟旭怔怔地将他的外氅递过去，“我们可以一起走啊。”叶曦瞧了几人一眼：“你们去哪里？”“去看你如何击败百里奇啊！”

 

叶曦忍不住一笑，道：“武英殿是朝殿，不是你们经常去逛的清乐坊。你们上次去是因为圣上召见；原计划准备今天跟我一起走是因为赛后有文试；现在文试取消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擅入武英殿？就算你们是显贵公子，起码也该先请旨准入吧？”

 

“啊——”谢天宇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忘了这个了！白浪费那么久的时间，我要先去递折请见啦，这个热闹我死也要看！”明念倒无所谓，他本来就没想着要去，可陈晟旭有些着忙，慌慌张张站起来要跟着好友朝外走，又凝住脚步回头看看叶曦，两头都着紧的样子。

 

“别为难了，”叶曦笑着推他一把，“明念会帮我安排车马的，你快去请旨吧，难道你不想看这个热闹？”陈晟旭展颜一笑，“嗯！”了一声就朝外跑去，明念耸耸肩瞧着他的背影，叹道：“跟天宇越来越像了，他以前没那么爱看热闹啊……”

 

对于不谙武技的明念，叶曦也不想跟他解说这场比武引人好奇之处到底在哪里，自顾自地系好雪色披风，低低叮嘱了森明一番话，便带了三个早已等候在旁的孩子向院外走去。侯府的车马与护卫早已停在门外，明念左看看右看看，玩笑道：“霓凰郡主今天没派马车来呢，叶兄，有些失望吧？”叶曦一笑未答，垂下车帘，马夫一甩马鞭，脆响悠悠，直向宫城方向而去。

 

今天聚集在武英殿的人，比上次少了好些。除了百里奇外的其余九个候选人都还没看见影子，大渝使团也只来了正副二使。虽然靖王因为小陌之故早早来到，可太子和誉王却踪影全无，据说是一早进了宫，大概是会陪着圣驾一起到来。穆王府两姐弟也姗姗来迟，因此当叶曦带着三个孩子站在殿上时，除了靖王遥遥点头外，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过来说话，比起前几天的热闹真是大相径庭。

 

不过叶曦却喜欢这样的安静氛围。他把三个小学徒领到了大殿一角，挨个儿握着他们的手，柔声笑着鼓励安慰，没多久，那些骨碌乱转满含惊惧的眼神便安定了下来，一个个认真的点头，表示一定会好好努力，抓住机会摆脱掉罪奴的身份。

 

大约半刻钟后，霓凰郡主与穆青一起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叶曦一面微笑相迎，一面暗暗感慨这两姐弟怎么随时随地都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与京城贵族们故作慵懒的优雅姿态真是差了好远，只有靖王还带着些相同的气质。

 

“看叶先生的表情，似乎是胸有成竹了？”先说话的是穆青，他大踏步走近，微弯下身子问那三个孩子，“跟我说，叶先生都教你们什么了？”叶曦觉得让孩子们先熟悉一下这些殿上人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当下也不管他，以目示意霓凰郡主向旁边走了几步。

 

“怎么？有悄悄话跟我说？”南境女帅玩笑道。“有人托我警告你，”叶曦低声道，“现在看来似乎娶你无望，所以宫里有人想用些手腕逼你就范，你要小心誉王和娘娘……如果单独请你饮宴，能不去就不去吧……”

 

“逼我就范？”短暂的惊讶之后，霓凰郡主傲然一笑，“他们想怎么逼？”叶曦有些不好细说，只含含糊糊道：“后宫的手段你不要小瞧了，入口的东西要当心……”

 

正要再说，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谢天宇拖着陈晟旭冲了进来，呵呵笑着道：“赶上了赶上了，叶兄，还没开始吧？”穆青满脸不高兴地从中拦住，拧着眉道：“还没开始，叶先生跟我姐姐说话呢，你俩别打扰他们！”被他这样强力维护，反而连霓凰郡主也不好再跟叶曦悄悄私语了。毕竟是未婚的王家女，又在择婿之前，太过于有违礼教总归不是一件好事。好在尴尬的局面一瞬即过，因为圣驾已在此时宣临。

 

与大家猜测的一样，太子与誉王一左一右扶着老皇帝出现，景宁公主随后，柯昌宇护驾。等天子居中落座后，两皇子与景宁方一起下了玉阶，率众人同行国礼，降谕平身后才分别入席。

 

“叶卿，”梁帝安然微笑道，“你的成果如何？”“臣多说无益，请陛下少顷细看就好。”叶曦招手将三个孩子叫出，排成一排跪伏于地。梁帝看看那小小的三个身影，再看看一旁肌肉虬结的百里奇，心里终归有些没底，不禁又回头看了看柯昌宇。

 

“陛下，这就开始么？”柯昌宇趁机躬身请旨。箭已上弦，不得不发，梁帝掩起眼中一丝忧色，点了点头。三个孩子领旨起身，一人执了一把剑，成品字站位，表情都极是坚定，那种凝肃之感与两天前的畏缩之态判若云泥，先就让旁观者心神为之一振。百里奇空手下场，目光极为不屑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对手，随便摆了一个起势。

 

 “开始！”柯昌宇一起令下，场中突然卷起一场微风，三个孩子陀螺般地一转，步法如穿花般交错，原本清晰的身影顿时有了模糊重影，武功稍差的人立觉眼前一花。大渝国的金雕柴明立即有了兴致，坐直了身子正要定晴细看，突然感觉到有股浓浓的杀气自旁侧袭来，心中一凛，不由凝神回看过去，只见大梁第一高手，金陵王都禁军大统领柯昌宇大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眸中的雄雄怒火，就仿若两人之间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令柴明不禁打了个寒战，一面稳住心神，一面细想自己何处得罪了他。

 

霓凰郡主的武功也是以绚烂华丽著称，一见那飘忽的身影便被吸引住了，正倾身向前细细观摩时，身旁突然传来叶曦的一声惊呼“哎呀”，不禁一闪神，转头看去，却见他弄翻了桌上的茶碗，正手忙脚乱地侧身让开从桌沿上滴下的茶水，那笨笨的样子与平日的从容优雅完全两样，引得郡主抿嘴一笑。

 

就在两大高手同时分神之际，场上响起压抑的几声闷哼，接着扑通一声，三个孩子收剑后跃，光影消失，众人再看时，百里奇已半跪于地，用手臂支撑着身子，满面的愤怒不甘。

 

 

 

Chapter 50 情丝绕（2）

 

“赢了！”谢天宇与景宁公主同时欢呼。梁帝虽帝王风范，此时也露出微笑。正凝住心神对抗柯昌宇怒意的柴明突觉全身一松，刚刚还一副势不两立模样的柯大统领刷地变了脸，竟朝他露出一个真诚友好的笑容，那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百里勇士，你怎么样？”北燕正使又怒又急地抢出。“使臣大人不必担心，我们不会伤害客人的。”叶曦一面笑着道，一面向三个孩子示意，“还不快谢陛下隆恩。”小小三剑客立即叩下头去，梁帝龙心大悦，道：“你们立了功，朕不食言，除去罪奴身份，可由有司安置，也可投靠亲友。”

 

“叶卿调教有方，当居首功，待郡主文试结束，朕再另行封赏。”梁帝此时心情大好，竟亲手斟了一杯酒，令人送到叶曦席上，“朕先敬叶卿一杯，以贺此战。”叶曦谢恩接杯，一饮而尽，不由微咳，忙极力忍住，面上涌出红晕。

 

梁帝又对百里奇和北燕使臣假意安慰了一番，高高兴兴地起驾回宫了。他刚一走，叶曦就用衣袖掩口，咳得躬下身子，陈晟旭跃过桌子奔来，扶住他拍抚背部，太子与誉王也忙过来询问。“不妨事……陛下的御酒太过香洌了……”咳了好一阵，叶曦才松开捂唇的手，倚着陈晟旭的臂膀抬起头。太子与誉王为表关切，都站的很近。但与上次武英殿宴时一样，两人身上都没有丝毫的龙涎香气，可见确是刻意而为，并非巧合。叶曦再次确信。誉王的身边，一定有太子的内探。

 

“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歇一会再走？”霓凰郡主刚才被一名女官请到一旁说话，故而此时才赶过来问候。“没有关系。”叶曦淡淡一笑，又转身对太子与誉王道，“两位殿下每日国事繁忙，若为叶某的缘故耽搁了，可担当不起。”

 

太子和誉王看起来好像确实都有事，再加上不能表现得太过缠人，便一起客气了两句，转身走了。穆青一手将谢天宇拉开，另一手去推陈晟旭，却没有推动。“叶兄还站不稳呢。”陈晟旭虽然明知穆青的意思是想让姐姐与叶曦单独相处，但还是坚持站在了原地。

 

霓凰郡主不禁一笑，饶有兴味地看了陈大公一眼，方低声对叶曦道：“娘娘果然请我进宫饮宴呢，这个不能不答应，我去了。”“郡主，”叶曦忙叫住她，想了想又无多余的话叮嘱，叹一口气，也只说了“多保重”三个字。

 

霓凰郡主离去后，大殿上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叶曦确实觉得身体极为不适，禁苑内又不能违例乘辇乘轿，所以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陈晟旭与谢天宇自然留下来陪他。景宁公主一直与靖王在一起交谈，这时仿佛刚告一段落，陈晟俊便过来问候了一声，大家寥寥数语后便无话可谈，靖王又趁势回身叫过小陌到一边说话去了。

 

因为皇帝直接起驾去了后妃居所，故而柯昌宇也没有随行。由于暗暗担心苏汉伟的缘故，他也没走，在殿内叫另两个孩子过来命他们演步法来看，谢天宇大有兴趣，便凑了过去，只有陈晟旭细心地来到叶曦身边，看着他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低声问道：“这杯酒这么烈么？是不是发病了？”

 

叶曦压住内息间的隐痛，心中也明白是被酒激起了旧伤，不想开口说话，只闭目静坐。柯昌宇频频朝这边看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赶了过来。“叶先生怎么了？”“不知道，”陈晟旭紧张得声音发颤，“歇了这么久，一点儿都不见好。”“我看看。”柯昌宇伸手搭住他的脉门，眉头立时一皱，提气凝神，将一股内劲输入，为他镇住伤势。

 

这时谢天宇、靖王与景宁公主都发觉没对，一起赶了过来。三个孩子也满面担忧之色地呆呆看着。足足小半个时辰后，柯昌宇方长出一口气，面色稍霁。叶曦收回手腕，低声道谢，声音也略有底气，不似刚才那般特别委顿。

 

“吓了我一跳……”谢天宇最怕这种凝重气氛，呼呼吐气，“总算没事了。苏兄的身子太容易出状况了，真要好好调养才行。晟旭，我们快送苏兄回去，今天约好的马球赛大概也打不成了……”“当然不打了！难道你还有心情打球？”陈晟旭极是不悦。“我也没有要打啊，不过总要去告诉廷杰一声，本来约好的嘛。”“你去跟他说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叶曦听着他二人说话，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脑中闪过，一时又捕捉不住，不由蹙眉细想。“怎么，又不舒服了？”陈晟旭忙问道。“不是……你们刚才说……约了谁打马球？”“廖廷杰，你不认识他，他是忠肃侯爷的世子……”

 

仿若一道亮光闪过，从今天上午某个时候起就感觉到的异样同时涌起，叶曦突然想通了一些事，胸中一阵战栗。郡主已被请入宫中，按道理与誉王早就应该把这个诡计的各个方面都安排好了才是，为什么……为什么誉王阵营中被内定为郡主夫婿的廖廷杰竟然还会在宫外与人约好了要打马球？昨晚莅阳长公主所说的每一句话再次快速闪过脑海，那最异常的一点也立即被抓了出来。

 

长公主说她之所以察悉此次阴谋，是因为明念心神不宁被她看出，逼问而知的。可今天早上明念的情绪相当好，出门之时还拿霓凰郡主开了玩笑，完全没有丝毫心中有愧的样子。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与誉王设下此计是极为冒险的，最多有几个帮手知道，决不可再传他人之耳。明念于这种宫闱秘事根本帮不上任何忙，誉王没事干了告诉他做什么？

 

所以莅阳公主是在撒谎，是在一个她觉得无关紧要而且不好启齿的地方撒谎，因为她不可能是从明念处知道这件事的，消息的来源，应该是她的丈夫，宁国侯明凯。当年太后的手法，只有几个人知道，明凯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他向自己所扶持的人献计时被莅阳长公主听到，哪怕只有片言只语，她也会立即明白。而最关键的误解，就在这最后一步。

 

莅阳公主为了隐晦，推出了明念，而叶曦很清楚明念是誉王的人，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以为要施此毒计的人是。令他一时没有想到的是，此事本与明念无关，而是他父亲明凯的手笔。至于明凯的立场……明凯的立场……叶曦急促地呼吸着，咬紧了牙根。

 

什么保持中立？什么置身于夺嫡之外？别人不知道，自己应该最清楚明凯是什么样的人。他身有污点，自知不能做纯臣，于此老皇年迈之际，怎么可能不为将来打算？明念如此高调支持誉王，早已得罪太子，一旦太子功成，谢家同样要受贬，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的中立是毫无意义的，以明凯的精明，怎么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可事实是，他偏偏就像傻了一样，由着儿子与誉王打成一片，自己却摆出一副谁也不帮的样子。这说明他自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计划，这个计划可以让他在夺嫡的任何一方胜利后，都可以安享尊荣。明念明里支持誉王，明凯暗里支持太子。再告诉太子说，明念是为了他去做内应的，偶尔也拿回些情报来证实一下，所以誉王被瞒在鼓里，而太子更是高兴。只要成功瞒住了，将来的情况便是：誉王赢了，由于明念的缘故，谢家不倒，太子赢了，明凯父子都是功臣，更加有利。所以明凯在骨子，是真心要扶持太子的。

 

想到此节，叶曦的额前已滴下冷汗。真正的危险，不是的正阳宫，而在太子生母越贵妃的昭仁宫。现在郡主入宫已久，若她听从自己的建议，只提防，那么会不会在越贵妃处反而松懈，着了人家的陷阱？若是这最坏的情况发生，算算时间，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靖王殿下，请你马上入宫打听，如果郡主去了越贵妃的昭仁宫，你一定要立即赶过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叶曦猛地站起来，紧紧攥住靖王的手，厉声道，“霓凰郡主现在有危险，日后我再跟你细说，现在快去，快去！”陈晟俊虽是满头雾水，但见他神色认真到几乎已是凄厉的程度，立时便相信了，转身飞奔而去。

 

“景宁公主，拜托你，马上到太奶……太皇太后处搬请她老人家立即赶往昭仁宫，这也是为了救霓凰，你一定要分秒必争……”叶曦继而又转向陈景宁，语调依然急促，“公主可还记得欠我一个人情，请这个时候还吧。”陈景宁后退了两步，有些失措，但听到是救霓凰姐姐，心里顿时一颤，不及细想，也立刻付诸行动。

 

“柯统领，麻烦你马上安排人手，于昭仁宫外围埋伏，如果见到太尉公子司马雷出来，立即以‘外臣擅入’之罪拿下，有没有问题？”柯昌宇也不多问，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声“放心吧”，旋即飞身而出。

 

大殿上只余下茫茫然不知出了何事的两个贵公子，呆呆地瞧着叶曦。“叶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半晌后，谢天宇方吃吃地问道。叶曦闭上眼睛，神色极是疲累，唇边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我理解错了一件事……现在只希望……可能造成的最坏的结果，还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