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微笑,爱卷毛

【琅琊榜】【电竞改编版】第一卷(1-4)

本文改编自海宴《琅琊榜》,不涉及任何商业利益,纯属个人娱乐行为

【人物介绍】陈晟旭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因出生时的变故,被皇帝陈选赐国姓,并按皇子排行取名,作为两对父母共同之子,一是宁国侯明凯和莅阳长公主,二是天泉山庄庄主童扬和他的夫人。陈晟旭身居琅琊公子榜第二位,政治和武功方面都有一定造诣。

Chapter 1 江左叶曦(1)

琅琊阁。

那是一个天下最神秘的地方,但同时,却也是天下最公开的地方。世上凡是听过琅琊阁之名的人,都知道它位于琅琊山顶,是一处美仑美焕的风雅庄园,园内亭台楼阁,秀女灵仆,园外一条宽阔的石板主路,蜿蜒而下,直通山脚的官道。天南海北、水陆两行的人都可以很轻易地到达这里,可以很随意地入它的门庭。除了食宿都要收取相应的费用以外,琅琊阁对来客几乎没有其他任何的限制。

然而就算是这样明明白白地敞开在天下人的眼前,迄今为止也尚无一人能够弄清楚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它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人们只知道,无论你想知道什么,只要带着足够的银子进到琅琊阁内,就能得到满意的答案,数十年间,没有一次倒过招牌。

曾有人很奇怪地问过琅琊阁少阁主向敏:“你不可能真的什么都知道,如果有人来问皇帝陛下有几根头发,或者伏灵圣女昨晚睡觉时梦见了谁,你怎么回答?”琅琊阁主邪恶地一笑道:“因为所有问题都由我定价。比如刚才那两个问题,我就定价三千万两银子。谁肯付这么一大笔钱,只为了砸我的招牌玩玩?人们真正花钱要知道的事情,多半都是可以调查出来的事情,至少我目前为止,还没遇上像你这么无聊的人。”那人撇撇嘴失望地道:“咦,你原来是个骗子。”

可惜其他人并不这样认为,琅琊阁门前每天依然车水马龙,盛况不衰,银子流水般地进来,名气也一日比一日更旺。不过虽然琅琊阁明摆着以赚钱为宗旨,但它也明白应该偶尔回馈一下客户的道理。免费的东西大家都喜欢,尤其是它既免费又不廉价的时候。每年更新一次的各大排名榜单,就是琅琊阁回馈江湖的大礼。天下十大高手排名,天下十大帮派排名,天下十大富豪排名,天下十大美人排名,天下十大公子排名。前三个就不用说了,后面两项还有个附加条件,就是必须是单身。

陈晟旭今年仍然是单身的,所以自从他以二十岁的弱冠之龄登上琅琊公子榜之后,每年都稳稳地上升着名次,似乎毫无下榜之忧。既然能跻身于天下公子榜的榜单,他当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不过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从他生下来的那天起,他便有两个爹,两个娘,属于两个家庭,有两个身份。

一个家是金陵明氏,明家爹爹承继宁国侯位,世袭贵胄,娘亲是当朝天子的妹妹莅阳长公主,在这个家里,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另一个家是玢佐童氏,童家爹爹一身功力卓绝,执掌的天泉山庄扬威江湖多年,娘亲也是赫赫有名的女侠,在这个家里,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可尽管如此,陈晟旭却既不姓明,也不姓童,他姓陈。

拉住最偏远山区最不闻世事的人去问,那人也一定知道,陈,是当今国姓。陈晟旭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身世,我们从他出生前讲起,就能讲得非常清楚了。

二十四年前,宁国侯明凯离开怀孕的妻子出征西夏,莅阳长公主留在金陵待产;同年,天泉山庄庄主童扬与魔教教主约战苗疆,临走前也将身怀六甲的爱妻送到金陵委托岳父照顾。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次被民间俗称为“白喉”的疫情突然暴发,金陵城内顿成修罗狱场。为免疫情扩散,官府封了城,严禁百姓出入,只有一些富贵家族得到了特殊的照顾,其中当然就包括明、童两家夫人。虽然达官贵人们有些特权离开疫区,但毕竟不能随意行动,州府官员们在附近的各处清静山庙为他们安排了住处,要度过危险期确认没有染病后才得自由。

这时明夫人怀胎八月半,童夫人怀胎九月,碰巧被送到了同一座庙宇中作了邻居。两位夫人原本只是在社交场合见过的点头之交,这次同遇患难,丈夫又都不在身边,交往多了后,彼此都觉得性情相投,常在一处针线谈笑,交流怀胎的感受,很快就情同姐妹。

这天,两人正聚在一起聊天弈棋,突然同时阵痛起来。因为产期提前,仆从们措手不及,匆匆准备产房,好一番忙乱,从下午直折腾到深夜,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等大家惶惶然把心都揪成麻花了的时候,终于有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两个男孩几乎是同时落草。在一片喜笑颜开中,产婆们捧着这金尊玉贵的两个小公子到外间准备好的一个大木桶里给婴儿浴身。

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古庙院中一株空心柏被雷电击中,一段粗枝轰然断裂,砸在产房屋顶上,瞬那间瓦碎梁歪,窗棂也被震落,狂风猛卷而入,屋内烛火俱灭,一片尖叫声。侍卫和婢女们慌慌张张抢出两位夫人,被吓得向后跌坐在地上的产婆们也手忙脚乱地摸黑从木桶里捞出婴孩,逃了出去。好在有惊无险,无人受伤,重新择房安顿好了产妇之后,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就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摸黑被抱出的两个男婴,都是张着嘴大哭,重量相仿,眉目相似,哪个是明夫人生的,哪个又是童夫人生的?到了第二天,问题更加沉重,因为其中的一个男婴突然喘不上气来,未几就死了。

当宁国侯带着平定叛乱的赫赫战功,童庄主带着击败魔教的烁烁威名赶来时,只看到自己虚弱哀伤的爱妻,与一个不知该归谁所有的婴孩。明夫人既是当朝长公主,这件事就不可避免地惊动到了当今天子。皇帝下旨命两家带着婴孩入宫,想亲自做个判断。但一看到两对父母的模样,皇帝就知道事情难办了。明凯与童扬都是长身玉立,五官明晰,两位夫人都是柳眉杏眼,秀丽文雅;虽说不算很象,但细察其五官,轮廓特征竟然差不多。即使等孩子长大,只怕也难单凭长相,就判定他到底是谁家之子。

皇帝抱着婴儿看了半天,虽无决断,但因心中十分喜爱,便想出了一个折中之计:“既然无法确认这孩子究竟是何人之子,那他姓明姓童都不合适,朕就赐国姓于他,按皇子辈取名,叫晟……晟旭好了。一年住在明家,下一年就住在童家,算是两姓之子,如何?”皇帝作了主,何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家也只能同意。就这样,陈晟旭便有了双重身份,即是宁国侯家的大公子,也是童氏门中的二少爷。而素无往来的明、童两家也由此变得有如亲族一般,关系紧密。

两个身份带来的是双倍的宠爱与双倍的尊荣,但同时,也有双倍的辛苦。陈晟旭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其他的兄弟姐妹不同,要同时满足两对父母的期许。明家重文,童家重武,明凯想让儿子掌握将兵奇谋,童扬要求儿子通晓江湖历练。虽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但陈晟旭总算不负众望,表现得甚是优秀,论文可词惊翰林,论武能拔剑江湖,再加上天生一副潇洒俊美的好皮囊,按他最好的朋友谢天宇的说法,就是“完美成这样也就够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公认完美的少年英杰,在天下最权威的贵公子榜上挣扎了四年,也只挣到了第二名,就好象再也挣不动了。不过好在这位本该年轻气盛的少年公子,其实性情却出奇的温厚,一向并不争强好胜。第一也好,第二也罢,他只要能留下琅琊榜上就已心满意足。他甚至从来没有很认真地去了解过,居于自己之上排名榜首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因为对于这位双重身份的贵公子而言,琅琊榜,只是能助他达到心愿的一个媒介而已。

Chapter 2 江左叶曦(2)

云飘缪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对于一个美人而言,似乎已步向迟暮,但每年琅琊美人榜在更新的时候,仍然可以看到她的名字,而且她是唯一一个能留在榜中超过十年的女子,一个近届三十依然单身,却仍是备受人尊敬的美人。

与公子榜不同,排定美人榜似乎更有难度,因为公子们都招摇显摆,四处抛头露面的,想不发现都难,而美人们却不同,除了少数几个身在风尘的,大部分都隐在深闺,芝兰幽谷只待有缘人慧眼。所以每年美人榜更新的时候,时常都会冒出几个大家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当然,只要一入琅琊榜,再默默无闻的人也会一朝名闻天下知,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何况这种美人儿多半都是琼闺秀玉,身份不低,所以求亲的、说媒的、重金只求一睹芳容的,几乎要踏破门槛儿。这些熙熙攘攘的爱慕者中只有少数有运气能亲眼看到美人玉颜,然后留下几句迷迷晕晕的评论:“美,真是太美了,果然不愧是琅琊美人……”可是对大多数普通人而言,仍然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只闻其名,难见其人。

然而云飘缪不同。十八岁初登美人榜,她就在公众视线之内。因为她是一个大夫。浔阳云氏,医圣世家,数代以来都是善心仁术,恩德遍于江湖朝野。每月初十,云家会连设三日医棚,向穷苦贫寒人家施药,数十年风雨无阻。所以有点年纪的人,几乎都是眼看着云飘缪从一个只帮点小忙的幼女,长成绰约温婉的绝美佳人。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自云飘缪成年起,来向她求亲的贵爵显要也好,书香世家也好,江湖霸主也好,都无一例外地得到了婉拒的结果。

有人曾重金询问琅琊阁这是为什么,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话虽短,意思却十分明了。美人眼中时时浮起的轻愁薄恨也间接说明了琅琊阁的答案仍是一如既往的正确。是什么人得到了美丽圣女的芳心,却又让她至今形单影只?这个问题在琅琊阁上的报价是五千万两白银,摆明是告诉大家:“别来问,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太想说。”

可这世上偏偏就有些钱多得烧心不信邪的人。九年前,江湖首富沈铎铖命人抬着银票,飘然入了琅琊阁,求问芳心。半天之后,他铁青着脸出来,直接就回了家。这个价值五千万两白银的答案足足等到半年后才渐渐从沈家被传了出来。跟琅琊阁出品的其他答案一样,这个答案也十分的简洁明了,只有四个字“前世鸳盟”。详细点儿说,就是云飘缪似乎怀有前世的记忆,一直痴痴等待着转生的恋人前来寻她。对于这个答案,云飘缪本人并没有否认,所以沈铎铖也不能说人家琅琊阁骗钱。至于云飘缪前世的恋人转生何处,化为何人,这个问题在琅琊阁里暂时还没有定价。因为琅琊阁的规矩是,你问出问题来,阁主凭自己的判断定价,如果价钱太高你承受不了,转身走人就是了。所以琅琊阁上有标价的问题往往都是那些有人问了却付不起钱的问题。

“云飘缪的前世恋人今生是谁”这个问题之所以没有标价,就是因为根本没人来问过。大家谁也不傻,挖肉换血去买下这个答案,万一此人不是自己,岂不是人财两空?曾湛然如花般的青春岁月,就这样在众人又敬又怜的目光中,流水般缓缓飘逝。明年,美人三十。

云氏庭院的花前柳下,依然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真的没人来问过云姑娘的恋人转生后的事吗?”“嘿嘿……”“居然真有傻瓜来问过?那你开价多少?”“嘿嘿……”“你再嘿嘿我就缝了你的嘴,到底开价多少?”“一两……”“什么?!”“白银一两,不过要纯度很高的官银。”“纯度再高那也只是一两!你这人有毛病是不是?上个问题为什么开价五千万?”“我高兴……”

向敏是不是有点变态?可惜的是这个问题没人花钱来问,否则答案一定相当简洁,简洁到只有一个字。“那你给他的答案是什么?”“琅琊榜中人。云飘缪转生后的恋人,至少也应该是琅琊榜中人。”“咦?按一两银子的价值来看,这个答案相当的有参考性呢。”“我们琅琊阁出去的答案,无论贵贱,都是相当有参考性的。”长久的静默,只有窗外桂花飘落的声音。半晌后,一声长叹:“你呀,真是个害人精……”“嘿嘿……”

过了许久,二更鼓响,街道的尽头亮起一盏琉璃灯,光线柔和地向这边漫动过来,直到罩定陈晟旭直直挺立的身体。一只温暖柔软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臂,耳边响起的,是和煦清醇的嗓音:“来,跟我来……”陈晟旭慢慢转动视线,看了来人一眼,又慢慢地低下了头,无言地跟随着对方的牵引,移动了脚步。

街角停着一辆普通的暗青色马车,那人拉着陈晟旭上车,径直向城门口驶去。此时已是城门紧闭的宵禁时间,但当马车无声驶近的时候,巍巍大门却毫无阻碍地开了半扇,等他们出去后方才又静静地关上。出城车行一个时辰,到了一所花木拥簇中的小小别院,院中灯光明亮柔和,两个粉衫秀髻的俏丽丫环迎候在门外。“为陈公子更衣沐浴。”“是,主人。”丫环依言上前,而整个过程中陈晟旭一直呆呆地,听从对方的一切安排,直到换了丝质睡衣,扶靠在床头歇息时,也不说一句话。

那人移灯前来,用手背在陈晟旭的额前测试了一下他的温度,之后又长叹了一声。“这样是不成的,要生病。臻儿,拿琴来。”“是。”琴台设好,鼎香氤氲,室内多掌了一盏灯,更加明亮。那人撩衣坐下,十指轻挑,在琴弦上流水般一抹,一缕琴音袅袅飘出,萦绕梁间,陈晟旭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睛。试声之后的曲调哀婉自然,仿若是平平淡淡的娓娓叙谈,又似是潺潺流逝的不羁小溪,虽然清缓无奇,却又令人平生一股落花流水的茫然,勾起无限相思情肠,酸楚幽痛几难抑制,不知不觉心头便如堤溃洪泄一般,只想着痛快一恸。

待等陈晟旭哭得心碎泪涌之际,琴声又自高潮处一转,婉转奏出春风杨柳之调,融融暖意间略带惆怅追惜,其中的哀伤却已平复,悠宁安和取而代之,宛如胸臆之间郁塞泄尽后的一剂温补,令人倦意渐起,不由地想要在长长的追逐后稍加安眠。“给陈公子喝两口安神茶。”余音缭绕间,那人吩咐道。而侍女也点头应了:“是。”

陈晟旭双眸有些朦胧,青瓷茶盅递到唇边,本能般地张开了嘴,只觉茶味温润适口,入口后不多时便倦意更浓,倒在枕上。有人为他盖好了被子,轻声道:“睡吧……”虽然正处于情绪异常之中,但陈晟旭还是能很确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本想道一声谢,却又实在神思倦怠,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Chapter 3 江左叶曦(3)

两天后的一大早,浔阳城外的官道上就尘土飞扬,蹄声如雨,两名骑士显然是连夜赶路,鬓发已有些松乱,不过胯下那绣鞍锦辔的白马龙驹,和一身寒绢蜀缎的华美衣袍还是很清楚地表明了这两人非同寻常的身份。早已迎候在城门口的一名蓝衣人立即起身前行一步,揖手为礼,高声道:“请问可是天泉山庄童大少爷和宁国侯府的明二公子么?”童易恒与明念微吃一惊,手下一紧,勒停了坐骑,仔细看向搭话者,却不认识。

“敢问足下何人?”童易恒问道。“在下奉家主之命,在此等候两位。家主有言,请两位放心,陈公子这两日留宿我家主人别院,家主已为他抚琴烹茶,特意开导了一番,虽不能算是了无情伤,但稍加时日自会更加安好。两位若是心急,在下这就带路,领两位去见陈公子。”“你家主人是……”明念刚问了半句,便被童易恒拉住了手臂,他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童易恒以目示意,正看向那蓝衣人的襟口。月白封襟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素梅,若是草草一眼瞟过,几乎看不大清楚。

明念脑中一亮,正恍然吸了一口气,童易恒已朗声道:“贵主人殷切照拂舍弟之情,明、童两家皆感同身受,来日若有机会,自当竭诚报答。”蓝衣人微微一笑,回礼道:“这江左十四州,都是家主翼护之地,平常江湖兄弟们来来往往,家主尚且要操心,何况陈公子何等贵人,若是在这浔阳地界受了什么委屈伤了贵体,家主心中也难安宁,稍加照顾是应尽之责,童大少爷竟说起报答来,实是不敢当。”明念也不禁一笑,赞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足下好会说话。”“明二公子客气了。”蓝衣人并不多言,彬彬有礼地拱拱手,“请两位随我来。”

童易恒和明念催动坐骑,跟在那蓝衣人后面,向西沿一条不算窄的土路放马奔跑了约大半个时辰,便来到那所小小的院落前。院门虚掩,所以蓝衣人道了个请字,便让在一边。童易恒当先一推开门,就看见弟弟坐在院中一株桂花树下,虽然脸色苍白,不过神情还算平静,一颗心这才略略放下,叫了一声:“晟旭!”陈晟旭回头看了一眼,站起身来,低声道:“大哥,二弟,你们怎么来了?”“你还问我们呢,前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么?中秋之夜等你不回,爹娘和伯父伯母难道不担心?你又是死心眼的人,不把你带回去,我们兄弟姐妹一大堆还有好日子过吗?”

被兄长一责怪,陈晟旭也自觉理亏,低下头去。明念忙上前打圆场道:“好啦,童大哥你就别念叨了,那罗嗦劲儿都快赶上我爹了,既然大哥没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歇一夜,明天就回金陵去。”“你还真不客气啊,”童易恒在他头上拍了一掌,“晟旭已经在人家这里打扰两天了,你还想再加上咱们俩?”只听一直静静站在院门边的蓝衣人道:“三位公子不必介意,这处别院本就是招待客人用的,也添不了什么麻烦。三位若是客气,反倒会让家主不安。”

童易恒谦辞道:“贵主盛情,铭感五内。在下兄弟们再叨扰一日,明天告辞。”“各位敬请随便。在下去补办些用品来,就不打扰你们叙话了。”蓝衣人极是识趣,找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去。“不管他怎么说,总之还是一个大人情。”童易恒回头瞪了弟弟一眼,“你记得收留你的人是谁吗?”“我虽然心情不好,但也没有失忆,他亲自来接我,为我抚琴烹茶,怎么会不记得他是谁?”

“他居然亲自接你到这里来?”童易恒有些吃惊,“你们以前认识?”“是见过几次面的。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他是谁,我又怎么会随便跟他走?”“哼,不用想象我都知道你当时一定是神思恍惚的,只怕谁来接你你都会跟着去,”童易恒叹口气道,“晟旭,我早说过云姑娘与你无缘,你痴迷不悟这么多年,现在总该死心了吧?

陈晟旭面色惨白,低下头久久不语。明念与他年龄只相差一岁,一向感情最好,顿时心中不忍,劝道:“其实这么些年,你也只是遥遥相望,怨多喜少,如今绝了念想,正所谓不破不立,也该是你重整心绪的时候了,若是自坠迷障难以自拔,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如果暂不想回家,我就陪你四处散散心,雷山定婆婆下月不是百岁寿么,童伯伯已收了帖子,我们明天直接就去吧?”陈晟旭经过这两日缓冲,虽仍是心中郁郁,理智总算是回复了。也幸而云飘缪从未给过他虚渺的希望,不至于让人心生怨愤,此时见兄弟们这般关切,不欲更添他们忧心,当下强展眉头,道:“若是童爹爹有命,自然要去。”“按理我该去的,只是绮儿有身孕,状况一直不稳,只好劳烦你了。”童易恒笑道。

陈晟旭想到大哥丢下怀孕的妻子特意连夜赶来看自己,心里又暖又愧,低声道:“绮妹身子可好?”“还算好,你不必挂心。”而后明念将两只手分别搭在他们肩上,道:“不知这附近可有酒卖?就算中秋已过,我们兄弟也要饮几杯才好。”陈晟旭虽然没有兴致,但雅不愿扫了兄弟的兴,想了想道:“后院有两位侍女姐姐,我去问问好了。”说着转身去了。

明念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院落,越看越觉得这些花树香草、假山古凳、流水清池布置得十分恰当有度,即不标新创奇,也不流于俗套,忍不住赞道:“这个普通的客院当不是他亲自设置的,尚且如此雅致,可见此人果非凡品。”童易恒“噗嗤”笑出声来:“你算什么,也有资格品评他是不是凡品?虽然素闻他平易近人,但少林方丈大师见他尚执平辈礼,你这般信口评说也实在是失礼。”明念吐了吐舌头,“反正他又不在,随便说说嘛。其实他若真在才好呢,我们对他都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若有幸能见一见,也是机缘。”

童易恒正要答话,陈晟旭已走了回来,道:“两位姐姐说院中有酒,少时便送来。”话音刚落,两个雪肤花貌的丫环已手捧酒具食盒盈盈走来,微微屈膝行礼,将馔品安排在树下石桌上,斟好三杯,娇笑道:“三位公子请慢用。”酒香初飘时,明念脸色已是一变,此时端杯细嗅,表情更是瞠目结舌。童易恒与陈晟旭二人素知他爱酒如痴,在酒中研究颇深,看这样子定是好酒,陈晟旭此时心绪不佳,倒不觉得怎样,童易恒已是一个排头敲下去:“你也是世家子弟,这般馋样,回家禀了伯母,可要好好管教你。”明念抬起头,满脸已是发红,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这是照殿红啊……”此言一出,童、陈二人也吓了一跳。

照殿红,酒中极品,两百年酒仙于幽境采百花奇果所酿,醇香悠长,后人再无此境,世上存量也不多,就是皇室御宴,也要挑重要场合才开上一两瓶,赐与亲贵重臣,饶是明念侯门公子,公主所出,也只喝过一小杯而已。想不到这小小别院中,竟有侍女随随便便端了出来招待过路的客人,自然惹人惊诧。“两位姐姐,寻常酒菜也罢了,这个照殿红,未见主人亲诺,不敢擅饮,请姐姐们收了回去吧。”童易恒到底人品稳重,怔了一下后立即推辞,陈晟旭呆呆的似没回过神,明念则是一副强忍的表情。只听见居左的侍女微笑答话,言辞之雅,竟不输大家:“家主已知两位公子今日必来,所以早就吩咐过要好生招待,若要饮酒,当以照殿红相飨,方不负陈公子当日慷慨赠梅之意。”

童易恒看向弟弟:“你不是说你只见过他几面吗?”陈晟旭回想了片刻才恍然道:“他指的是那天秦岭之上啊……些许小事,何值如此盛情?再说后来在清风观遇到时,他已经又谢过一遍了。”童易恒和明念有些发怔,他们刚开始听陈晟旭说见过几面,还以为是那人在某些重要场合露面时,被陈晟旭远远瞧见过,现在这一听,分明是有所交往。

“晟旭,你以前回家,也常将在外行走时的重要事情讲给我们听,怎么这件事却未曾听你提过呢?”“这倒奇了,”陈晟旭看着大哥,“我在外面遇到的人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总不至于把每一个人都告诉你们吧?”“你遇到别人不稀奇,可你遇到的是……”明念刚叫了一句,童易恒又止住了他,定定地瞧了弟弟两眼,缓缓道:“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当然知道。”陈晟旭见兄长神情古怪,心里也有些没底,声音便低了一些,“他是在秦岭南北两边贩运皮货的一个富商啊……”

明念翻翻白眼,跌坐在旁边石凳上,童易恒虽稳得住些,但嘴角也有轻微的抽搐,两个侍女抿嘴而笑,不过因为矜持和教养,并不插言。好半晌,童易恒才咬着牙,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与他已见过数面,还以为他只是个富商,如此拙劣得离谱的眼力,到底是凭什么竟能登上琅琊榜?我看那个琅琊阁主根本也没有识人之明,和你差不多!”

陈晟旭也是聪明人,听到此处,当然早已明白自己以为只有泛泛之交的那个富商,其实多半是个颇有地位的名人,不过他虽然近几年汲汲于名利榜中挣扎,内心却并不真的是个看重虚名的人,故而此时虽然有些尴尬,却也并不羞愧,只淡淡问了句:“那你们说他是谁?”童易恒叹了口气,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弟弟的眼睛吐出几个字:“琅琊榜首,江左叶曦。”

Chapter 4 江左叶曦(4)

琅琊榜首,江左叶曦。饶是陈晟旭正值最心灰意冷之际,乍一听到这个名头,也不禁目光一跳。“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叶郎。”这是九年前北方巨擎“峭龙帮”帮主束中天初见叶曦时所吟的诗句。当时公孙家族避祸入江左,束中天追杀过江。江左盟新任宗主叶曦亲临江畔相迎,两人未带一刀一剑、一兵一卒,在于贺岭之巅密谈两日,下山后束中天退回北方,公孙氏全族得保,江左盟之名始扬于江湖。

两年后,江左盟威名未坠,叶曦本人又突然被排上了琅琊公子榜,并很快登上榜首再也没有下来过。由于他不喜露面,曾睹其真容的人在世上只有寥寥几个,可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对他好奇,希冀能有一日,可以亲眼见见江左叶郎是何等绝世风采。

陈晟旭刻意跻身于琅琊公子榜,虽然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但对于这位始终位居自己之上的人还是有点好奇之心,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见上一面。可惜由于叶曦一向隐于幕后,很少公开出现,使他一直未能如愿。去年冬天路过秦岭,陈晟旭在崖上采得寒梅一枝,携在手中进了一间茶舍休息,隔壁桌前有位身裹白裘的年轻人,一直凝目梅枝,十分喜欢的样子,他也没多想什么,就将此梅赠与了那年轻人。半月后在灵山清风观,碰巧又遇见了对方,大家互相认了出来,攀谈了许久才分手。因为只是匆匆交往,过后便忘,故而也未曾对家人朋友提起,更是想也未曾想过,这个未见得有多惊艳夺目的温雅男子,竟就是执掌天下第一大帮的叶曦。

“家主一向琐事繁多,不能亲临招待,三位公子如不介意,就请入席一饮,也是我江左盟的荣幸。”那两个侍女都是兰心惠质,见陈晟旭自听到叶曦之名后一直呆呆的,为免他尴尬,便上前盈盈劝酒。明念此时对照殿红早已没有抵抗力,见童易恒没有再继续推辞,当下躬身一揖,谢道:“贵主盛情,却之不恭,请姐姐们代我兄弟三人多多致谢了。”侍女们娇笑还礼后,明念便拉着他的兄弟们入了座,端起琥珀杯轻轻啜了一口,只觉酒液沾唇入喉,一股醇香自舌尖散开,直透脑卤五腑,果然不愧是酒中极品。

童易恒尽管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一见明念这副如入人间乐境的模样,便知道再也休想将他从桌旁拉开,只得怏怏劝了一句:“这不是寻常果酒,虽然醇美,后劲却是不小的,你少喝一点。”但明念哪里还停得住杯,纵然是就着美味小菜浅酌慢饮,也不知不觉喝了十几杯。那两个侍女仿佛很了解各人的酒量似的,等裴钰喝到第十七杯时便不再加斟,又转而向童易恒和陈晟旭劝酒。这两人虽不善饮,却也抵不住照殿红的诱惑,分别喝了七八杯,已是微曛。

侍女们知道这三人近两日都未曾好眠过,上前扶起,分别送入客房安睡。不知是因为疲累还是酒意,三个人竟全都一直睡到次日天明,起来后觉得神清气爽,疲意尽消,对叶曦的待客之道更添佩服。略事梳洗后,昨天在城门口迎候的那个蓝衣人便来了,道歉说主人有事,不能来相送,请原谅云云。想那江左盟宗主是何等身份,不来才是正常的,童易恒急忙谦辞逊谢,两个人站在院门口比起客气来,明念忍不住笑,拉着陈晟旭悄声道:“崔大哥这老气横秋的,哪里象是江湖人,我看他入朝进礼部才最合适。”童易恒耳力极好,早就听见,转过头瞪了明念一眼,但总算因此结束了这长长的一番客套,宾主道别,蓝衣人还把陈晟旭丢在客栈里的坐骑给送了过来。

离开别院之后,三个人略略感叹了几句叶曦周到的行事风格,只是因为敬重,并没有多说。策马回到官道上不久,就到了分道口。童易恒挂念妻子,准备兼程赶回金陵,陈晟旭确实不想这时候回家去见父母,再加上收到寿宴请帖的人是童扬,总不能让与江湖无涉的明念单独前去,所以决定一起到雷山拜寿。三人相互叮嘱了几句,就此道别。

雷山距离浔阳,马行大约半个多月的行程,两人不赶时间,策马徐行,一路上明念想了无数的办法来引逗陈晟旭说笑,后者也明白他的好意,极力配合,气氛因此并不沉闷阴郁。下午进了另一座城,两人正在街上闲走,想找一间顺眼的客栈投宿,突听背后有人大叫一声:“晟旭”,接着一条人影直扑过来,几乎把陈晟旭撞个趔趄。

“你没事吧?没事吧?”那人一迭声地道,“我昨天才听说云姑娘要嫁给别人了,想到你一定很难过,本打算马上去找你的,又不知道你已经到了什么地方,谁想今天就碰见了!你怎么样?难受不?”陈晟旭从那人手中里挣扎出来,淡淡道:“我很好,已经没事了。”“怎么可能?”那人睁大了眼睛,“我还不知道你小子,那么迷恋云姑娘,不难受个一年半载的是不会好的。你放心,有什么话都跟我倾诉吧,朋友是干什么用的,就该这时候来安慰你。走,我陪你喝酒,等你醉了就会好受多了。”明念这时已顾不得保持自己侯门公子的形象,翻着白眼摇头。这个谢天宇,没心没肺的程度天天见涨,自己这一整天小心翼翼的,他一出现就朝人家伤口上扎。

“我真的没事了,”陈晟旭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天性如此,并不生气,忍着心里的隐痛道,“你这是要去哪里?”“我没什么要紧的事,你呢,你去哪里?”“我和二弟去雷山给一位长辈拜寿。”“那我跟你一起去!”“这不太好吧?”陈晟旭有些为难,“雷山定婆婆是江湖中人,二弟还没什么,毕竟大家都知道明、童两家交好,可是你……”“我怎么了?我不算江湖人吗?”谢天宇闻言大不高兴,“我行走江湖的时间不比你短吧。”

明念大笑道:“拜托你,我的谢大公子,你那也叫行走江湖?后面煎饼摊子旁那两个人,还有茶座二楼窗边的三个,绒线铺子里的两人,那都是暗中保护你的侍卫吧?根本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谁乐意带你这个麻烦。”“你还说我呢,你比我强吗?要不是跟晟旭在一起,你后面肯定也有一堆!”“所以啦,我从来都不自称是江湖人。你就死心吧,像我们俩这样的子弟,无论修文还是修武,除了太不争气的,迟早也是要入仕任职。既然终究都有官府身份,那么江湖中人自然不乐意与我们多交往。听说你爹最近一直在打算着把你塞进龙禁尉里?”“可不是嘛,”谢天宇顿时愁云满面,“我刚说不去,他就拿家法打我。还是晟旭逍遥,皇上特旨许他可以选择入朝,也可以游历江湖。你说我出生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个运气摊上两个身份呢?”“这就叫各人有各人的命,”明念一把推开他,“你快走吧,我们要去投店了。”

“晟旭,晟旭,”谢天宇抓着他不放,“你带我去嘛,我把后面那些都赶走……反正是跟你在一起,我家里也不会担心。再说现在正是你最难过的时期,我无论如何都应该陪着你的啊。”二人从小一起厮混,陈晟旭知道谢天宇纠缠功夫一流,当下也不愿白白费神,便点了点头。明念其实也很喜欢这位国舅公子的爽直,多他一人作陪也好,故意逗了两句,也就没再多说。谢天宇便欢欢喜喜的去进行侍卫清扫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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